沈玉泓让几个没染病的难民帮忙把布匹撕成小块的方巾,待第一锅药汤煮好,滤去药渣,便将这些方巾泡到锅里。
叶疏影兜着一大堆竹罐回来的时候,沈玉泓和难民们都已经用泡过药汤的小方巾遮住口鼻。
叶疏影将竹罐子放下,沈玉泓走过来递给他一块泡过药汤的小方巾,淡淡一笑,说道:“叶大哥,辛苦你了。用这块方巾罩着口鼻,可以防止染上瘟疫。”
叶疏影看着她温柔的笑,欣然接过,心里有种美妙的感觉,说道:“多谢。”
沈玉泓指了指北面的两间屋子,说道:“那两间屋子的十一个人比较安全,其他屋子的人你莫要接触。”
叶疏影点了点头,沈玉泓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暗下决心,要竭尽全力地救治这些人,并且保证叶疏影不被传染。
她年纪还小,从没接触过瘟疫这种万一控制不好就会迅速蔓延殃及到附近的居民的可怕的病种。如果处理不好,她和叶疏影真的会给这些人陪葬。
在这些难民几乎绝望的时候,她给了他们一点点的希望。尽管没有把握,她也不敢在他们面前露出一点点的担忧与焦虑。
沈玉泓回忆以前看过的师父记录的相关医案,理清自己的思路,小心谨慎地处理这个难题:第一步是要防止病源扩散,接下来就要对病情最重的这批人用药了。
沈玉泓重新诊察了这几个人的病情,他们大体神色倦怠,颜面潮红,主要症状是忽冷忽热,全身酸痛无力,头痛发沉,下肢水肿,恶心,时呕黄水,口渴欲饮,尿少……
沈玉泓思索良久,让叶疏影和另一个比较健康的中年男子将药材搬到一口大锅旁边,她将这些药材一样一样打开,细细地看,闻了又闻,最后一把一把抓到锅里,有的抓了三五把,有的抓了七八把,将一口锅填了一半,才点头道:“好了。”
叶疏影和那名男子便提着旧木桶去打水添满大锅,另外两个难民便起火熬药。
沈玉泓不多停留,用那些煮布块剩余的药汤净了净手,又去看那些病得比较轻的病人,诊察一番,选了一些药材放到另一口大锅里煎熬。
大约过去半个时辰,锅里的药汤熬好了,叶疏影和几个相对安全的难民将药汤盛到竹罐里,一杯杯递给那些身染恶疾的病人。
沈玉泓也没有闲着,等着两锅药汤分完,将药渣倒掉后,她又开始用另一批草药煮另一批小方巾。就算不能治好那些已经染病的人,至少要保护好那些还未被病魔缠上的人。
等大家都换上了新的药巾,沈玉泓又该复诊病人了。
那些病得不重的病人症状都或多或少地减轻。沈玉泓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因为这些病人不严重,治疗起来相对轻松,就算遇上普通的有几分医术的郎中都能看好,如果那些郎中能克服心里对瘟疫的恐惧的话。
问题的关键在那病情危重的九个人,他们的下肢出现了水肿,有的已经开始溃烂,而那些流出来的脓水和他们呼出来的气体,都具有很强的传染性。如果不能让他们尽快好转或者恢复,就算治好了其他人,他们依旧可以将瘟疫继续传染给别人,而他们自己会越来越虚弱,最后不可避免地相继死亡。
时间紧迫,也许下一刻就会有人倒下。沈玉泓深深吸一口气,面上仍旧挂着淡淡的微笑,走进了那九个危重病人栖息的屋子,一一复诊,细细体会他们脉象的变化,询问他们身上症状的改变。
结果并不乐观,他们的脉象和身体变化并不明显。不过,也没有恶化。
沈玉泓心里没底,她需要重新拟定一个药方。她从屋子走出来,脚步有些沉重,叶疏影陪伴在她身旁,悄声问道:“沈姑娘,是不是不好治?”
沈玉泓什么也没说,仿佛没有听见,默默地走到一块青石旁,坐了下来,摘下罩在面上的药巾,思绪飞快运转,脑海里一会儿闪过那些难民或浮肿或溃烂的腿,一会儿闪过古医书上的文字,一会儿闪过师父的医案,指尖似乎还搭在谁的腕上,不由自主地轻轻抬起,按下……
难民们不敢打扰她,只有叶疏影静静地站在她身旁。许久,沈玉泓忽然说道:“要是师父在就好了,还有我师兄,他们一定有办法……师兄从小就跟着师父,已经二十几年,他的悟性极好,医术比我高得多了,治病救人的经验也很丰富,尤其在用药方面他更远胜于我。几年前师父带他出去游历的时候,就遇到过瘟疫,只可惜那时候我还太小,师父没有带上我,所以我没能见识到他们是怎样救治那些染了瘟疫的病人。”
叶疏影低声安慰她:“你别着急,这几个人本来就很严重,就算治不好你也无须自责。”
沈玉泓目光暗淡,盯着脚下的绿草,有些低落地说道:“古医经上说:言病不可治者,未得其术也。是我学艺不精,怎能认为是因为他们病得太重了呢?”
叶疏影见她如此,有些担心,安慰道:“我虽不懂医术,却明白道理,你的师兄比你早入门十几年,倘若你的医术与他一般无二,那他这十几年岂不白活了?你太心急了些,你又不是神仙,也没有灵丹妙药,那么重的病情怎么能喝一两碗药汤就见好?这世上有多少病重的人,积年累月地吃药也只是保住自身使病情不再恶化而已。如今他们之中并没有再出现忽然抽搐昏倒的情况,说明这些药还是起了作用,稳住了病情。你慢慢来,不要着急。”
沈玉泓听了欣然一笑,又打起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