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下来,一轮明月遍洒清辉于山林溪涧。
难民们都相继回到屋中歇息,叶疏影在几间小屋附近的一棵大树下生起了火,沈玉泓坐在火堆旁,取出洞箫,吹起一支清丽悠远的曲子,白日里的忧思愁绪也一扫而空。
叶疏影静静倾听着箫声,心绪如潺潺流水,融入到这箫声之中,变得淡然而自在,将近日的烦忧远远地隔绝在外。
然而箫声却忽然止了。沈玉泓蓦然起身,望向了南面的树林。叶疏影也听到了些异常的动静,立刻起身,警惕地向南面望去,只见南面有火光向这边移动。他快速奔入树林,靠近了那片火光,发现是数十上百个人正朝着这边走来,有的举着火把,有的拿着锄头、扁担,浩浩荡荡地靠近大涧沟。
叶疏影快速赶回沈玉泓身边,将看到的情形告诉了她。沈玉泓说道:“这么晚了到这边来,他们想要做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均想: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靠近这些难民。便朝着那些夜行的人群迎了过去。
这群夜行的人忽然看到前路有人来了,也有些惊诧,走在前边领头的一个五十多岁的长者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健壮男子对视一眼,同时抬手示意众人停下,那五十多岁的长者上前两步,仔细看了看叶、沈二人的打扮,问道:“前边的是什么人?”
叶、沈二停下脚步,看清了众人都是普通村民的打扮,叶疏影说道:“行路之人,在此栖息。不知诸位是哪里人,为何深夜聚众出行?是要到哪里去?”
那长者问道:“你们只是过路人,不是从潞县大寮村来的?”
叶疏影说道:“我们是从荆州来的。不知老伯为何问起潞县大寮村?”
那长者说道:“既然不是潞县来的,那便请借光。”说着一挥手,众人便要继续往前走。
沈玉泓在叶疏影耳边低声说道:“那些难民便是从潞县过来的。”
“且慢!”叶疏影大声说道,“在下冒昧请教诸位这是要去往哪里?在下有些朋友在前边休息,各位如此声势浩大地过去,只怕惊扰了他们。”
那四十多岁的壮汉此时也走上前来,说道:“我们是要前往大涧沟,将潞县来的那群人赶走。你们既然不是潞县来的,便请借光让个道。”
沈玉泓问道:“他们在大涧沟安身,与你们何干?为何要赶走他们?”
那壮汉说道:“他们都染了瘟疫,却在这条河的上游落脚,我们宋家村和他们刘家村平日里都在这河里洗衣、担水,他们在上游污了河水,将瘟疫传染开来,我们两个村子五百多条人命岂不是要给他们陪葬?所以只能将他们赶走。”
原来这领头的二人是河下游宋家村和刘家村的里正,今日潞县的难民被丰云县的百姓拒之城外,无奈之下在大涧沟废弃的几间旧屋子安身,宋家村和刘家村的几个村民得知了消息,担心河水之故殃及本村百姓,便禀报了里正。两村的里正和村中有威望的几个老人经过商议决定为了两村数百乡民的安危,连夜驱赶这些难民,才有了这次浩浩荡荡的夜行。
“对,将他们赶走,不能让他们污染了水源……将他们赶走……”村民们举着扁担、锄头等纷纷应和。
叶疏影说道:“我们只是到河里打些水来用,又怎会污染了水源?诸位大可不必……”
“好啊,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不等叶疏影说道,那四十多岁的宋家村里正挥挥手说道:“将他们两个一并赶走!不能让瘟疫殃及咱们村子!”他身后的村民听到号令,立即热血沸腾,一个个举着扁担锄头气势汹汹地逼上前来。
另一个刘家村的长者也一挥手,他身后的几十个村民便向两侧散开,想要绕过叶、沈二人,往大涧沟那几间废弃的屋子奔去。
叶疏影眼看着村民们一部分要对他和沈玉泓动手,一部分要去驱赶那些难民,拉着沈玉泓向后跃出数丈远后,拔剑一挥,出掌往右侧一推,一棵大树轰然往右侧倒去,挡住了右侧村民的路。他再一挥长剑,又一棵大树向左侧倒去,挡住村民左侧进路。
那些村民吓了一跳,纷纷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向那五十多岁的长者和四十多岁的壮汉望去:“里正,怎么办?里正……”
那两位里正对视一眼,走上前来,五十多岁的刘家村里正说道:“我看两位也不像落难之人,与那些患有瘟疫的难民不是一路。你们与我等无冤无仇,何苦多管闲事,要置我们于死地呢?”
叶疏影听到“置我们于死地”几个字,只觉好笑,说道:“我不过砍倒两棵树,何时要置你们于死地了?”
那宋家村里正说道:“阻挡我等去路,包庇那些带着瘟疫的人,放任他们污染水源,让我们两个村子五百余人无辜受累,横遭灭族之灾……你们如何这般狠心?”
叶疏影说道:“我保证不让他们接近水源,他们饮用之水全部由我亲自去打,这样诸位可以放心了吧?”
刘家村里正说道:“他们有四五十人,与你无亲无故,如何能受你之管束?这位侠士,我看你也是仗义之人,倘若他们真听你的,你便带着他们到别处落脚吧。他们在这儿,我们下游村民便终日惶惶不安,这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如今就更没法过了,唯有死路一条……”他说话间满面哀怜,又是抬手擦汗,又是悄然抹泪,真叫见者同情,闻者怜悯。
众村民听了也纷纷应和:“对,里正说得对,他们不走,咱们的日子没法过了……咱们只有死路一条……”
宋家村里正也说道:“看在两位侠士面上,我等便不过去驱赶,只希望你们二位能连夜将他们带到别处去,给我们一条活路。倘若二位不肯,我等只有自己过去动手驱赶了。”村民们顿时挥动手中工具,蠢蠢欲动。
叶疏影说道:“我已说过了,保证不让他们接近水源,你们若敢过去动他们一分一毫,我的剑可不客气了。”说着将剑往胸前一横。
村民们想起方才他一剑砍断一棵大树的情形,顿时不敢做声,都望着两位里正,两位里正只好望向沈玉泓。刘家村里正说道:“这位姑娘,想必你是通情达理的人,还望你多多理解我等的苦衷。我等只不过让他们转移到别处,并无加害之意,你看……”
好生恶死乃是人之天性,沈玉泓自然理解他们的担忧,说道:“我明白你们的忧虑。离开这儿倒是容易,但要再找一个可以遮风挡雨又有水源的地方可不容易。我可以答应带他们离开这儿,但必须等我们找到另一个安身之处再走。”
“不行,今晚他们就必须离开这儿!”
“对,明日一早,我们便要到河里担水,女人也要到河边洗衣,不能让他们就在这儿!”
“对,今晚就走……”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整个树林中顿时嚷声一片。原本已经安歇的难民们也陆续醒来,有几个比较健壮的男子循着声音走了过来,很快到了叶疏影和沈玉泓身旁。
“他们过来了!他们过来了……”
刘家村和李家村的村民们见了几个难民,如见鬼魅,顿时有些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