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日头还没偏西,炮声已在岭上隆隆作响。
早有人把消息通报给了尹向荣,他一听火冒三丈,带着一班人马急匆匆赶来,上了岭一看,连夜拉上的铁丝网被剪了个稀巴烂,裁上的水泥桩都被推到了崖下面。
“姚麻子呢?”尹向荣瞪着通红的双眼喊道。
兴海煤矿的工人没有停止放炮挖井,一个瞎了一只眼的矿工说道:“老板在屋里头,有啥事你找老板去啥,别在这里瞎嚷嚷!”
口气相当不好,尹向荣最烦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冷眼瞅着,冲上去给了独眼龙一个嘴巴子。
然后扬长而去。
他冲进了兴海煤矿的办公区。
所谓办公区也只是修着几排破房子,低矮寒酸,象旧了的火柴盒扔在了山梁上。
尹向荣憋着一口气踢开了矿长办公室的木门,看到姚麻子躺在西边靠窗的一张大床上,高架着二郎腿嘴里哼哼唧唧。
东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阳光从玻璃窗里投进来,照着她苍白精致的脸,那双湖水一样的眸子透着冷寒,她望着窗外,怀中是一件没有织成的铁锈红毛衣,竹签顶着她的胸口,猛一看如同一只射在她心头的箭。
尹向荣心里颤了一下:原来真的是姚麻子的女人——可惜了啊!
他冲到了床边,一把将姚麻子从床上扯了起来。
“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人?明明看着我将岭子围了起来,你还派人到上面开炮挖井,说,你想怎样?你到底想怎样?”
他的声音震得窗户上的玻璃颤动起来,低矮的屋顶用报纸糊着顶棚,上面掉着土渣子,哗啦啦地像有蛇在游走。
“吆呵,你还真有胆来啊,小子,既然你敢来今天就休想活着出去!”
姚麻子嘴硬如铁,被尹向荣扯下床站在屋中,光脚板子划拉着找鞋穿。
“我没想着活着出去,今天我来就是和你新账旧账一起算,你三番五次打着这条岭的主意,无非是想把这岭里的煤炭挖走,我成全你,咱们估算一下这岭里的煤炭出产量,然后你拿钱给我,从次后咱井水不犯河水,你就是把这条岭夷为平地我也不会找你,你就是把你的坟墓设在这里我也不会找你!”
尹向荣丢开了他,一屁股坐在了桌上。
桌子是姚麻子吃喝用的,上好的梨木打制,坐上去凉嗖嗖的。
姚麻子点着了一支烟,他知道尹向荣会来,对于何志东的义子,他放在心上却没放在眼里,二十出头的年纪,能顶屁用,除了声音利索高亢,还能咋样!
他退后一步坐在了床上,盘起双腿,一脸的麻坑由青变黑。
“大侄子,你这是何苦来着?你明明知道这条岭是我姚四娃的,还费心思连夜架上了铁丝网,也不给我说一声,这不是做贼心虚吗?你说估算一下岭里的煤炭出产量,你先得明白这条岭归谁所有?你拿的合同那是你爹多少年前的合同,现在我拿的合同写得明明白白,这条岭就是我的——椿春,椿春,你开箱子拿合同过来——听到了没有,你聋了吗?”
姚麻子的眼睛凶狠地盯着罗椿春,尹向荣看她站起了身又蹲下去,红毛衣套在她纤细的腰身上,弯腰时抽了上去,露出腰上醒目的疤痕。
疤痕是烟头烫的,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星罗棋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