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是专门审讯官员的,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上刑的,毕竟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刑不上士大夫。
但张斐可不是什么士大夫,一般情况下,也是可以对他用刑的。
然而,蒋之奇等人心里不想让张斐独自承担下来,至少得将许遵给拉进来,如果张斐讲义气,要一力承担,那他们估计会给张斐来个套餐。
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疑点非常多,张斐的年纪,就是一个最大的疑点。
你这么小,又读过什么书,怎么会懂这些。
这个东西是没法去证明的。
是充足用刑的理由。
可是审讯过程跟他们想象中的有些偏差,张斐这小子一点也不讲情义,是到处甩锅,就连自己的岳父都直接抖出来。
不愧是法制之法的创始人。
要说这小子懂三纲五常,那可真是见鬼了。
凭借张斐这一番供词,蒋之奇他们基本上已经达成所有目的。
就看这网是往大了铺,还是往小了放。
将张斐带下去之后,蒋之奇就向蓝元震道:“根据张三的供词,只怕得找司马君实和许仲途来询问一番。”
哪怕不动私心,这两个人也是必找的。
这两人身上太多疑点。
司马光为什么会逼着张斐去上课?
至于许遵么,谁能相信张斐这般年纪,能够独创一门思想,要说是许遵指导的,那更有说服力。
蓝元震道:“咱家就只是奉命来此督察,具体怎么查,你们自己做主就行,我只是奉劝你们一句,如今外面闹得这么大,全都盯着的,可别让人抓住把柄,莫要放过一丝线索啊!”
蒋之奇听得心下一惊,是呀!这可得秉公处理,否则的话,可能就将自己给搭进去。连连点头道:“还请中贵人回去告知官家,我等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行。”
......
审刑院。
“情况怎么样?”
司马光见文彦博来了,立刻走了过去,询问道。
文彦博摇摇头道:“他们是在秘密审讯,我四方打听,都未有丝毫消息,就连台狱那边都说不清楚情况。”
司马光紧锁眉头道:“与我料想的一样,朝中记恨张三的人不少,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这回看来张三真是凶多吉少啊。”
这生气归生气,但是这老头还是希望能够救出张斐的,到底是他将张斐举荐到国子监去的。
而且他也是一直听下来的,觉得张斐提出法制之法,也并没有扰乱纲常的用意,故此拜托文彦博去打听。
但是根据御史台的规矩,御史是单独审讯,不需要通报长官,甚至可以对长官隐瞒。
他们这回就是要整死张斐,自然也不愿意让文彦博插手,文彦博打听一番下来,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其实台狱那边倒是没法隐瞒,关键张斐没有关在台狱,台狱确实不清楚。
文彦博道:“你现在先别担心张三,你可不要忘记就是你举荐张三进国子监的,如今那边密不透风,我担心他们会将此桉扩大化。”
司马光叹道:“这我已有心里准备,确实是我举荐张三去的,他们若是......。”
这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启禀司马学士,御史台那边来人,说是请你过去协助断桉。”
“来得真快啊!”
司马光不禁略感诧异。
文彦博亦是忧心忡忡道:“君实,此事可大可小,你此去可得万分小心,莫要说错话了。”
司马光哼道:“我问心无愧,何惧之有。”
......
记得许遵刚刚来检察院任职时,那是何等风光,谁都想与他打好关系,毕竟谁都不想被起诉,只可惜许遵这人不太合群,身边好友依旧是那么几个。
可转眼间,如今人人对他避而不及,身边好友还是那么几个。
“这些人真是小人也。”
刘肇见那些官员遇到他与许遵,几乎个个都是掩面而遁,生怕许遵跟他们打招呼,不禁鄙夷道。
许遵呵呵道:“他们这么做,倒也没错,如果张三真的被定罪,那可就是死罪,我自也难逃一劫啊。”
如造袄书袄言这种防止言论的口袋罪,绝逼会牵连到家属。
刘肇道:“当时你真应该劝劝令婿。”
许遵道:“且不说我认为他说得有些理,并非信口胡说,当时官家、富公、文公、王学士、司马学士他们都在,他们都不反驳,我又凭什么去劝?”
“这倒也是。”
刘肇叹了口气,又问道:“那仲途兄打算怎么办?”
许遵倒也不敢道出皇帝与张斐的关系,只道:“张三通晓争讼之术,想必会有应对之策,再说思想这种事,是争不清楚的,他们若是想屈打成招,我自也不会任由他们胡来。”
他们若动死刑,检察院是可以进行起诉的,如今在官场,可不是御史台一家独大。
忽然,迎面走来两名官吏。
“下官见过刘舍人,许主检。”
二人先是行得一礼,其中一人又言道:“我们是奉御史台之命,请许主检去台里协助调查张三一桉。”
刘肇不禁道:“不知此桉与许主检有何关系?”
“抱歉,此桉目前尚在调查中,我们不能对外透露分毫。”
“无妨!”
许遵伸手拦住刘肇,道:“我也理应前去协助调查,只是劳烦谋远你去与小女说一声,让她别担心。”
刘肇点点头:“仲途兄请放心,我一定会将此话转告给倩儿的。”
......
御史台。
“司马学士来了,请坐,请坐。”
蒋之奇见到司马光,十分客气,拱手一礼,又请司马光坐下。
并没有说开堂给司马光一个下马威。
“有礼!”
司马光回得一礼,坐了下来。
蒋之奇问道:“今日请司马学士前来,主要是想询问有关张三一桉的情况。据我们调查,当初就是司马学士举荐张三进国子监担任助教的。”
司马光点点头:“正是。”
蒋之奇道:“可是据我所知,张三不过是一介耳笔,学问才华也不过如此,司马学士为何要举荐他进国子监?”
司马光道:“因为我打算在律学馆开设讼学,而张三争讼的本事,那是有目共睹的。”
蒋之奇好奇道:“可是张三讲得也不是讼学啊。”
司马光迟疑片刻,道:“这确实也是我始料未及的,而关于此事,他自己也在课堂上解释过,他之所以不讲讼学,是知道自己的并未有功名在身,年纪尚轻,怕是不能服众,故而想出这法制之法来镇住那些学生。”
蒋之奇抚须笑道:“这听着倒是...嗯...挺怪异的。”
创一门新思想来服众?
这听着就很离谱啊!
这是属于天才的浪费吗?
司马光道:“我当初也是这么认为,但张三就是这么说的。”
蒋之奇道:“可是张三说他本不愿意去国子监任教,是司马学士一定要让他去。”
司马光点点头,“算是吧。”
蒋之奇又问道:“另外,张三上完第一堂课,就不想再去,还是司马学士你一定要让他继续去说那法制之法。”
司马光稍稍点头道:“是的。”
蒋之奇道:“为何?”
司马光解释道:“我方才已经解释过,我为何让他请国子监任教,至于第一堂课后,那是因为他留下许多问题没有讲清楚,我就是担心会引发歧义,故而才让他去将这课上完。”
蒋之奇继续问道:“司马学士认为他现在解释清楚了吗?”
司马光叹了口气:“原本我认为他是解释清楚了,如今看来,还是没有啊!”
蒋之奇又问道:“不知司马学士是否认同这法制之法?”
司马光一怔,沉思半响,“我尚未理解清楚,谈不上认同。”
蒋之奇道:“可是我听说富公十分认同这法制之法,并且还想基于法制之法修改《宋刑统》,不知是否有其事?”
司马光心中一凛,立刻道:“情况并非你想象得那样。”
蒋之奇立刻问道:“那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富公可否建议过?”
司马光眉头紧锁。
......
与此同时,彭思言也在对许遵进行审问。
“许主检在律法方面的造诣,一直都令彭某深感敬佩,据说那公检法就是许主检第一个提出来的。”
彭思言笑呵呵地问道。
许遵讪讪点了下头,其实这公检法是张斐提出来的,但是他如今也不便改口。
彭思言又道:“令婿乃是公认的我大宋第一耳笔,这官司从登州府衙一路打到政事堂,只有一败,想必是深得许主检的真传。”
是我深得他真传。虽是这么想的,但是说出来,也没有人信,许遵就道:“其实张三在这方面的天赋,是远胜于我,谈不上真传,只是平时有空闲之时,常常与我讨论律法。”
彭思言道:“那许主检一定早就知晓这法制之法,甚至于,这法制之法就是许主检传授给令婿的。”许遵就事论事道:“法制之法绝非我传授给他,我也没这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