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盼着自己怀孕这件事,乔荞和乔丽丽竟然有异曲同工之处。
首先她们是姑侄关系,命运的走向却截然不同。
乔丽丽靠着美色铺路,青云之上独掌李家大业。
乔荞为了证明自己的赚钱能力、摆脱红星厂的桎梏去承揽工程,结果她为金钱所累,付出惨痛代价,从一名女强人沦为傻子的女人,从此饱受折磨和屈辱却又不得不活着。
要说怀孕这事,乔荞是为了争得一线自由。
而乔丽丽却是为了成就宏图伟业。
乔丽丽年轻,终归怀上了尹向荣的种子,而乔荞年过四十,自然怀孕格外吃力。
加上被贩卖到深山老林之中,内心惊惧不安,牛氏和儿子又对她施以暴虐,就算犏牛日夜耕耘,乔荞的肚子仍空空如也。
某日清晨桃花来送饭,不敢多言,放下碗就走,乔荞留住,低声问:“你可有胆量为我寄一封信出去?如果我能得救,一定好好报答你,如果我不能得救,绝不会牵连你!”
桃花一听吓得面成土色。
开门假装拿笤帚扫地,看屋外并没有牛氏偷听,进屋说道:“你是想死也要带上一个垫背的!我二十多年只去过毛家梁镇五六次,那都是生了二闺女以后的事,次次牦牛跟随,防贼一样,你让我捎书带信分明是拿草棍戳老虎的鼻孔,牦牛娘早防着这一手,叮嘱我要是走漏关于你的风声,活活会将我打死,你说我敢为你搭上这条贱命吗?”
桃花说着眼眶一红,强忍着没有掉泪,她倒希望前些日子乔荞病死,死了一了百了,再不受犏牛的侵犯和他娘的欺压。
乔荞咬着嘴唇望着屋顶,绞尽脑汁想了好多天的办法——唯一的念头被桃花的话无情绞杀,想要逃出去的想法就此撕碎。
她默然无语,看桃花离开锁上门,屋子恢复昏暗,清晨的太阳光从发黄的窗户纸照进来,仿佛一层隔世的金光,让人有着绝望的哀恸。
“我就不信没有人会来救我!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为我寄一封书信!”
乔荞放下碗筷,爬到窗户边拔开纸窟窿朝外望去,离犏牛家不远的山峦上满是座座土屋,此时炊烟袅袅,牛窝堡子隐在青山雾霭之中,倒有着仙境一般的景致......
桃花将盛着两个荷包蛋的碗放在了婆婆面前的炕桌上。
牛氏半靠在旧棉被上,缠了一半又放开的脚有些畸形,一只搁在炕桌上微微颤动。
这是她心情好的征兆。
桃花伺候牛氏多年,知道她心情的好坏,更知道这个老女人坏到了极致。
“娘,吃早饭了,你的荷包蛋和油饼端来了,趁热吃吧。”桃花低三下四又热情诚恳,任何心思都会被婆婆看穿,所以任何时候她都在牛氏面前保持分寸。
“西屋犏牛家的吃了吗?”牛氏放下搁在炕桌上的脚立起身。
“吃了,我看她吃的,一大碗粥,加了一把红皮花生。”
“你看她肚子有动静了吗?”
“好象没有,刚病过才好,身子弱,加上也有些年纪了——”
“放屁!天天当菩萨供养着她是不是?”牛氏放下了筷子变了脸色,干瘪的腮帮子鼓了起来。“我花钱买她来是为了给犏牛养老的!是给犏牛留后的!眼见得我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等我进了黄土你和牦牛怎么会替我养活犏牛?还不是嫌他是个傻子,嫌他多余!不如趁着我还在人世,早早降服了这表子,让她死心塌地服侍犏牛,也省得给你们添麻烦!”
桃花垂首点头,牛氏一筐箩的话她听得够够的了,却不得不听,只要牛氏一发怒,桃花便知自己没有顺心的日子。
“你明天去毛家梁一回,找镇西头的钟医生,他专会开让女人怀孕的方子,带几付中药过来给她熬着喝了,当初我给牦牛说年纪太大的婆娘不要买,可他偏不听,放着黄花大闺女不买,专挑这样的老母鸡,现在下个蛋报个窝都难,眼看一个多月了,再不怀上要等到啥时候——夜长梦多,山外的世界变了,听说过了年要给咱们牛窝堡子修路通电呢,可不是啥好事!”
牛氏的嘴巴巴地吃着荷包蛋和油饼子,巴巴地唠叨和吩咐着桃花,干枯了的眼窝闪动着灰白的光泽,象极了一只吃草的老山羊。
桃花小心问:“明天牦牛和我一起去,顺带让他买点小米回来,万一犏牛家的生了坐月子——”
“牦牛要带犏牛进山伐木头,开春了在东坡上给犏牛修几间屋子,省得我死了和你们住一个院子,白白拿他当你们的长工使唤!”
牛氏的嘴角勾出凌厉的阴影,眼珠子盯着桃花半天,忽然又说:“你带小红去,她都快十七了,让见见世面,过了年赶紧给她找婆家,到了秋天嫁出去。你娘俩到了毛家梁去看看冬娃子,问他木匠的手艺学成了没有,过年了一定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