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重华的心头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苦涩难言。他将桌案上的烛台一一点燃,烛火映亮了屋子,屋中倒也暖和。楚重华上前,轻叹道:“薇儿,姑父让我来问问叶……妹婿他如今如何了?”
陆问薇半晌才抬起头来,视线只落在床榻上那人身上,一言不发。
楚重华看了眼叶榆,也不禁眉头微蹙:“怎么会这样?这两日不还好好的……”
陆问薇忽然开口道:“表哥,让父亲安心养病吧。这边有我,有我在,夫君他不会有事的。”说出这话的时候,她自己都忍不住在心底怨恨自己起来,若非是有她在,叶榆恐怕才不会落得眼下这种境地。
楚重华闻言不再相问,只是颔首道:“薇儿,莫要担心,还有表哥在……”
陆问薇的神态在烛火下有些恍然不清,一双眼睛只是看着叶榆,其余充耳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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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上京悄然无息的落了雪,偏偏犹如鹅毛般大,待到了清晨的时候外面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
腊月十四日的清晨,叶弘登门拜访,出门相迎的人是陆问薇。
这天早上她正用巾帕为叶榆擦拭脸庞,她将叶榆漆黑的长发拨弄到耳后,露出整个漂亮的五官来。巾帕上的水已经拧干了,帕子上带着腾腾热气。她仔细擦拭过叶榆紧闭的眉眼,看着温热的帕子将叶榆的脸颊熏出了几分红润来,倒是显得气色好了些。巾帕落在叶榆唇上的时候,她忍不住稍稍用力压了压,使得那薄唇也显得红润了些,不似方才的苍白,这才令她有些满意的收回手。
“昨天运来一批新茶,都是冬茶中最好的,我做主留下了大半,都给你好不好?”陆问薇轻声询问道。
“你最喜欢的那个厨子赵师傅今早告了假回乡了,不过别担心,我让他把菜谱给手抄了一份留了下来。待你醒了,我亲自下厨做给你吃。”陆问薇将巾帕在温水中涤干净,从锦被中抽出叶榆的手,为他细细擦拭。叶榆的手非常漂亮,指骨清秀而不突兀,手指极为修长。陆问薇细细打量了一会儿,忽然道:“这般好看的手,抚起琴来一定很好看……不若妾身来教夫君抚琴可好?”
只是无论陆问薇如何相问,对方仍是毫无半分回应,已经是一天两夜,却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你且……醒醒吧。”陆问薇垂下眸子,细声喃喃。
玉玦从外面进来,看到这幅景象,不禁满是担忧轻唤道:“姑娘,叶老爷来了。”
陆问薇手下一顿,眼中的缱绻逐渐散开,待站起身来的时候,神色已经并无异样。她放下手中的巾帕,将叶榆的手重新盖好后对玉玦吩咐道:“知道了。”
陆府,云深厅中悬挂着名家字画,博古架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精致器皿,地上铺着绛红色的绣牡丹绒毯,碳火盆上的旺旺的,很是暖和。但他眼下没有半分心情去欣赏装饰漂亮的厅堂,坐在雕绘惊喜的椅子上时也是如坐针毡。没有人比他心里头更加急切了,他急的眼睛都熬红了。
因药材出了问题,惹得龙颜大怒,七日之限如今只剩余四日,他所筹到的药材还远远不够。药材他不缺,可上等的药材,那就缺的狠了。若是他不能凑齐一批上等药材来的话,谁知圣上还会对叶家发什么难。短短三日,硬生生给他愁出几根银发来。思来想去也只能从这亲家这里下手了。
可前些日子儿子儿媳一道来给陆启之贺寿,那倒霉儿子好端端的怎么就又落了水,说是在这里养病。眼看要到年关,他正是忙碌,也懒得理会。可谁知偏生出现这种事,来之前他就差人打听好了,只听闻陆启之寿辰那天忽然病倒了,三四日不省人事。这也是倒了霉了,莫不是陆家家宅有问题?叶弘在这思绪乱飞,瞎琢磨着,忽听见外面传来推门声,使得他收回了乱转的视线。
陆问薇从外面进来先是掸了掸吹落在身上的雪,抬手将外面的披风解了下来递给一旁的丫鬟,自己两步上前道叶弘身前一礼道:“问薇给公爹见安。”
叶弘一见来的是自己那儿媳妇,忙上前半搀起她道:“丫头你可算来了,你父亲呢?”
陆问薇被叶弘热情的拉了起来,见他张口就询问自己父亲,不禁面露苦涩,眼睛泛红,声音中透着几分哽咽道:“公爹,父亲他……前些日子病倒了,这么些日子一直不见好时睡时醒的,眼下还是病着。”
叶弘一听,眉头紧锁:“好丫头莫哭,唉,亲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听闻说亲家病了,可这都好些日子了,难不成一点起色都没有?”
陆问薇含泪点头:“找了好几个郎中看了,只说是平日里太操劳,要静养上一段时日才行。”
叶弘心头急躁不堪,可见陆问薇这幅难过的神态不似作伪,也不好强言逼迫她,只得耐下性子先劝慰了两句道:“莫要急,这上了点年纪便是这样,休养些日子总会好的。你看,你眼下就算着急也没用,总归好好照料才是。啊,对了……榆儿呢?怎么不见他出来?”
这话一出,陆问薇原本还在眼眶中打转的泪一下便落了下来,掩袖而泣道:“夫君自打落水之后便不曾见好,前天里一落雪,天气又寒了,病情更重。”
叶弘脸色一沉,道:“我先去看看亲家,待会儿再去瞧瞧榆儿。”一定是陆家家宅风水不好,瞧着一个两个的,眼下就要过年怎么就全倒下了?
陆问薇将眼角的泪拭去,缓缓放下衣袖,对叶弘道:“公爹此事说来话长,这些日子我父亲和夫君皆是昏睡不醒,府上郎中说要静养,切忌噪杂打搅,否则只会于病情无益。”
叶弘皱眉道:“连看看都不行?”
陆问薇略蹙眉为难道:“问薇只怕公爹过去,若是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叶弘一抬手打断了陆问薇的话:“过什么病气,今日既然来了,本就是要探望探望亲家的,你且带我去瞧瞧吧。”若是连人都见不到,那怎么开口办事。在叶弘看来能见到人怎么都好说,到时候从陆启之口中套出一批上等药材来,这事就妥了。
不过叶弘这算盘算是打歪了,陆启之跟叶榆他都见到了,但却没一个是醒着的。他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随后他也恍然明白了一件事,陆家现在当家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儿媳妇陆问薇。
陆问薇也只是让叶弘挨个看上一眼,随即便命人将他再度“请”到厅堂来。香茗奉上,两人对坐,私事私聊,公事公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