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想要尿尿的时候,已经听不到隔壁的惨叫和打骂声了,家里穷,煤油灯都舍不得点上,漆黑一片的。这时候,爹娘早已睡熟,害怕叫醒了他们被吵。正想着自己坐起来,抹黑找角落里的尿桶呢。却没有想到,我却坐不起来,感觉身上的空气有如千斤重物,隐隐约约看到是一团白乎乎的玩意,还是个不规则的人形。想借用双手支棱起来自己,却发现手臂无法活动,感觉自己没了手。再尝试动动自己的脚,挪一挪身子,完全无法活动——这时候,我终于害怕了,想喊又喊不出来,现在我的五觉已经被剥夺了三觉,特别是我的身体除了呼吸和能感到被压着再也没有其他感觉了。
这难道是——被鬼压?
慌了神,受了惊,我想喊,然而声带无法震动,只能在嗓子眼里轻浮,就是无法出声。那种难受无比的感觉,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说真的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被鬼压了,十灵时十少时出生的我本来就是八字轻,容易被鬼压。我的意识很清楚,但是我的身体却被约束了,窗外蛐蛐的叫声很清脆,微风吹拂窗帘也很柔细,但我的身体却不是我的——哪怕我想要活动一下脚趾,都不能。
被鬼压的感觉真的不好,突然,我感觉我的身边还睡着一个所谓的人……
跟我睡在一起的是谁?我的汗水涔涔地流了下来,猛地一个激灵,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是谁会睡在我的床上?是娘?不可能,娘自打我不哭不闹后就没有跟我同过床。是爹?也不可能,他睡觉打呼噜的声音太大,从没跟我一张床睡过。难道,这是我的错觉?
很快,我又把自己否定了。因为,这种感觉太真切了,是实实在在的。虽然,我无法移动而且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亮,但是,躺在我身边的那个人我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毕竟,我的触觉还没有被剥夺。
炎热的夏季,躺在我身边的那个他或她却凉凉的,湿湿的,那种阴嗖的冷直入我的骨髓。不仅如此,我还感觉到了一股发闷发骚的潮气,让人心中生慌,即便如此潮冷,也挡不住我斗大的汗珠从脸颊滑落。
这时候,躺在我身边的那个人形,调皮玩闹了起来,在我的身上来回打滚,一会左来一会右去。好不容易安生了,我又感觉他或她在看着我,盯着我。却一直默不作声,没有动作。
我在心里咒骂:“你搞毛啊,大晚上折腾人家不敢睡觉,不能尿尿,我想哭又不能哭。”
也就偏偏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到了我的脸被两团软绵绵的玩意摩擦,这是什么呢?只是觉得又凉又软。没过一会儿,鼻子又觉得毛毛的、涩涩的,有一点像娘或婶子还有姑姑带我去澡堂洗澡的时候,被湿头发略过鼻子的敏锐感觉,让人好不舒服。
感觉很熟悉,但是……心好怕!又大又软的双峰、湿哒哒的头发、阴潮闷骚的空气还有凉凉的身体!这……这……是不是白天见到的‘大胖子’又或是那个对我傻笑的女人,她们都有一双傲人挺拔的双乳,还有湿湿的长发!
要不说村里的老一辈人总不让我们靠近村边的那条长溪,甚至严禁我们这些娃娃下水。难道,溪水里真的有被淹死的亡灵抓活人做替身,还好巧不巧地被我给碰上了?完了……她这是要抓我去做替身啊!
今个白日,我在村边溪水看到的那恐怖的一幕又浮现在了我的大脑里,尽管我尝试着努力不去想,但脑子却不听话地偏要给我勾勒出来那个画面。那个对我傻笑的女人,穿着碎花衬衣,标致匀称到极致的五官,不用开美颜都很清秀的模样,长发及腰,唯独皮肤惨白……
心里怕什么就想什么,就这样我居然看见了她,她悬浮在我的正上方,露出森白的牙齿对我笑,笑得那叫人一个心里发毛啊!她那些湿漉漉的长发还在撩拨着我的面颊,寒气从她的七窍内冒出,阴森可怖!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是多么希望爹或者娘能过来,看一看我,但这只是我自己的期盼。
这个被淹死的女人就这样飘在我的上面笑嘻嘻地盯着我,用她那双阴森的面孔撩拨着我幼小的心灵,现在我只能被她拿捏,什么事情或努力都做不了。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只小羊羔沦落到了屠夫手里待宰的感觉一样。
绝望之际,感觉到一只湿乎乎的手抓住了我的脚裸,那不就是常大爷说的,落水鬼抓人脚踝,再拉到水里溺死吗?这……
一股暖流袭了过来,就在这一瞬间,千钧一发的瞬间,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一下子就都恢复了正常,什么潮湿、阴冷、长发女鬼全都消失不见了,哇的一声,我哭了……
爹和娘听到了我的呼喊,连忙起身下了床,点上了蜡烛走进来一看,我已经尿床了。薄薄的毯子在我的尿液之下湿了一大片,毛细现象作用下毯子阴了一半。
爹一看我失魂落魄的模样,就问:“张若虚,你这是怎么啦?”
“我刚才在床上躺着,突然想尿尿,却被压住不能动了,我又看见白天在河里飘着的大胖子了。她飘在我上面突然,拉我的脚踝。”
话刚说完,爹和娘就惊了个呆。爹又问我:“那你这湿了一大片是怎么回事?尿了是不?”
我红着眼睛,点了点头。爹笑呵呵地扭头回去睡觉了,还吩咐娘赶紧给我换套被褥,明早再把尿了的被褥洗掉。
我爹虽然不以为意,但是我娘却当真了,她特别留意了下我的左脚踝,湿漉漉的却不是尿水。还宽慰我说:“张若虚,今晚娘陪你睡。赶明,叫五爷爷过来看看,把缠绕你的这个邪祟给驱了。”
娘这句话才止住了我的哭声,我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梦,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事实,而且我看见了我的左脚踝上,那个清晰的五指抓痕。
在娘的陪伴下,我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这次很踏实,没有再醒过来,直到天亮。
约莫就是天刚亮,隔壁张小娴家吵闹的声音很大,很响亮,我爹凑过去看了看,回了家就跟我和我娘说道:“张小娴这个孩子啊!哎,命苦,怕是不行了,都怪他那个牲口脾气的爹,打得那么狠。昨个打完了,张小娴还知道求饶说话,今早他家人起来了,唯独张小娴他身子凉透了。现在啊,一家人都沉湎在悲伤之中呢,这不村里的木匠正打棺材呢!”
听完,我一个激灵窜到了爹跟前,我的脑子里立马浮现出来了昨晚压我的女鬼形象,又联想到了张小娴脚上的那五指印。
着急忙慌地问着爹:“爹,你说啥?张小娴凉了?”
“嗨,你个娃娃,啥也不懂。甭管了,我知道你和张小娴玩得好,以后你得给我长记性,不许再去村边的小溪那玩了。”我爹知道怕把张小娴死了的事告诉我,我会一时接受不了,就撒了个善意的谎言。然后转头就对我娘说道:“张小娴他爹娘家跟咱们家邻居这么多年了,相处得一直很融洽,我得过去帮帮忙。孩子他娘,你给我看好了他,别让这孩子再乱窜。”
爹前脚刚出门,五爷爷后脚就过来了,他一进门就看着我,不断地摇头。终于,脸色凝重地皱眉说道:“张若虚啊,得亏隔壁家的那个孩子替你挡灾了。”
我娘一听五爷爷这话,就吓坏了,赶忙问道:“五叔,这个孩子怎么了?”
五爷爷从烟袋里掏出来了旱烟,放上了他那个抽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烟锅子里,点燃,一口口地抽了起来,又看了一下晾在院子里的裤衩和被褥,这才说道:“张若虚这个娃娃,八字太轻了,容易被鬼跟上。这不给上了……”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脸色一变,喊着问道:“慢着,张若虚,你的长命锁呢?”
娘这才发现了,挂在我脖子上的长命锁不见了,忙问:“张若虚,你的长命锁丢哪了?”
“昨天,我们去看大胖子,张小娴他们说我带着长命锁像个女娃,我气不过就扔到溪水边了。”
五爷爷听了我这话,那叫一个气啊,赶紧支走了我娘,让她去溪水边找我的长命锁,然后,问道:“昨个,到底是什么情况,快跟五爷爷说说。”
于是,我就一五一十地把昨天晚上被鬼压的事情说了出来。五爷爷听得头皮发麻,连连摇头,说道:“哎,你这个孩子啊!你的八字轻,邪祟最喜欢找上你这样的当替身。昨天,那女鬼本来是去拿张小娴的命的,结果呢,发现了你这么个浅命的孩子,就想拿走你,幸亏你的童子尿赶走了她。那鬼这才去张小娴家,把张小娴的魂给拘走了。也幸亏了你的尿,要不然没命的就是你了。”
五爷爷话刚说完,我就指着院子外边说:“五爷爷,你看有个女人拉着张小娴往外走呢。”
才说完话,五爷爷就用他那只满是老茧的手赏了我一个大逼兜,说道:“童言无忌啊,你个衰崽。你别乱喊,你看到的不是人,这是河鬼带走死孩子的魂啊!你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直到你娘过来把长命锁给你带上之前,哪也不许去。”
等了不大一会儿,娘就把我丢掉的长命锁找了回来,戴在了我的脖子上。见失而复得长命锁挂在了我的脖子上,五爷爷才点了点头,拉着我的手出了门。
碰巧看见张小娴正躺在一个木板上,他只穿了一条三角裤,全身紫色,没有一点生气,眼皮没有完全把眼睛盖住,看不见瞳仁。周围的人跟着乱起哄,有的说直接拉到村东的乱葬岗埋了,还有的说往县城的医院送去兴许还有救。
至于张小娴的娘则哭了个死去活来,要不是她被村里的几个姑娘和大妈搀扶着,早就瘫软在地上动不了啦。再看张小娴他爹,板着脸,咧着嘴,红着眼睛,表情痛苦脸面还不时地抽搐,我知道现在的他无比后悔,但他却不是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被脏东西勾了魂。
大人们就这样把张小娴抬走了,从我眼皮离开的那一刻,我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张小娴的脚踝,这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昨天他脚踝的五指印还在,而且现在已经变成了乌黑色。
五爷爷一把捂住了嘴巴,等众人走远了,才松手,说道:“张若虚,我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但你不能开口,那是河鬼留给张小娴的标记,一旦被河鬼抓住了脚踝留下了标记,十之八九是没救了。”
我拉了拉五爷爷的衣角,指向远方,说道:“五爷爷,你看张小娴脚踝上的五指印,像不像……”突然,我被五爷爷拍了一下后脑勺,低声呵斥道:“你个衰崽,你迟早得坏在你这张嘴上。”说完,就抽着旱烟回了屋子。
那伙人离我越来越远了,我还是抵不住对张小娴的想念,立马追了过去,跟上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