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柳全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万石!”翟哲伸出两个手指。
柳全支吾半天,摇头说:“恕我无能为力!德翔魁余粮只剩下两千石了,粥棚每开一日,粮食还要少。”
翟岩目光紧逼柳全,脸色不悦。
柳全似乎全然不觉,自顾自的说:“虽然我没有粮食卖给你,但是我知道北地并不缺粮,大同府有多家商号储备大量粮食,尤其是大盛魁范家。只是如今北地粮食太贵,绝大部分受灾的百姓都买不起罢了。”
说完这些话,他似乎有满腔愤懑,又恨恨的说:“山西、陕西因受灾而导致民变,全因成化年间盐制改开中制为折色制不,如今大明财富过半集中于江南,无人再管九边人的死活。”
关于大明盐业改制翟岩也知道一些,但并不是十分清楚,问:“愿闻其详!”
柳全喝了一口茶水,给翟岩细细述说了一番晋商的荣辱史。
大明开国之初为了保证北部九边驻军的军需供给,实行了开中制,即允许私人运送粮草至北境九边换取盐引,经营盐业贸易,山陕盐商倚仗地处九边的本地优势逐渐兴起。
从南方运粮食至九边路途遥远,价格高昂,盐商在边境建立了大量商屯,雇人耕种收取粮食以用于更换盐引,此时山陕粮草供应充足,米贱银贵。成化年间,出身江南的首辅徐溥、户部尚书叶琪与徽商勾结变法,将开中制变为折色制。
折色制下,商人不必再到九边纳粮换盐引,可直接到淮浙盐运司交银换取盐引。江南徽州府商人倚仗地域优势逐渐兴旺,扬州成为南北富商交汇之地,山陕盐商甚至举家迁往江南和徽商相匹敌。
但自此时开始,九边驻军粮草供应得不到保证,北方土地贫瘠,军屯逐渐破坏,长年累积,九边粮食价格上涨远超南方。朝廷需花钱将南方的粮草运送到九边,边军饷银购粮甚至不够生活开支,兵士穷困者多,战备松弛。
后万历年间,盐政又变折色制为纲运制,利于大盐商垄断经营。徽商离两淮盐场近,往往举族迁徙经营盐业,山陕富商开始没落,徽商正式崛起。
柳全说完这些话已是口干舌燥,翟岩听的目瞪口呆,这些朝政秘闻是他从《盐铁论》上看不见。
柳全是山西人,对大明盐政变化深恶痛绝。无论朝廷出于什么目的,盐政改制加剧了北境九边的贫困,财富集中于江南,以至于如今山陕一旦受灾就饿殍遍野,边军和百姓都无法存活,只能逆天高举反旗。
翟哲想想,起身给柳全行了一礼,道:“今日我方才识的柳兄,在下受教了。”
大明竟然有这样的商人,在大明这样的人只能当商人!他几乎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将柳全招揽到自己的麾下。
柳全回礼道:“不敢,在商言利,本不该多言。这些道理谁不明白?只是牵涉利益众多,无人愿出头罢了。我见右玉百姓饿死,于心不忍,才说出这些话来。只是……,只是如今手上确实无粮。”说完之后摊开双手。
“大盛魁有粮?”翟哲沉吟,想起那日自己撕碎的书信。
柳全神情落寞,说:“东口兴起,西口没落。如今宣大镇七八成的生意都在东口八大家手里,怎么会没粮?”
“如此多谢了!”翟哲拱手送客。
张家口,大哥,范永斗!那还真是解不开的死结!翟哲心中暗自纠结。
想到要去见范永斗,翟哲的脑子里闪现出那个伶牙俐齿女孩范伊,说起来,她应该是自己的未婚妻。去年一怒之下逃出张家口,也不知道这桩婚约还算不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