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那些四品以上的大臣,此时应该就已经进入假期,实在之前的债务重组太过闹心,导致大家都无心休假,因为他们的晚辈可能都是寄禄官,这事要不谈妥的话,这年就不过了。
然而,这个结果与他们所期待的玉石俱焚可真是大相径庭啊。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珥笔张三。
就知道!
就知道这小子一回来,准没好事。
你还想调回京城?
做梦吧!
多数大臣,都表示河中府至关重要,可如今那边全都是一些年轻的官员,甚至多数主审官、助审官、检察员还都是连科考都没有参加过的小青年,如何能够堪当重任,得赶紧让张斐回河中府主持大局,以免生乱,西北可是至关重要的。
我们京城太平盛世,不需要张三劳心。
说得人家张三好像就有资格参加科考似得。
与此同时,相关官署,全部放假,咱有事明年再说,且让你张三也深刻体验一番我大宋的效率。
这令赵顼和富弼也很无奈啊!
只能是明年再说吧。
因为这种人事安排,皇帝即便是要走后门,也只能是确定将张斐给调回来,但也需要去办理手续的。
这规矩不能坏。
更何况法制之法也一直强调规矩。
不过对于他们而言,这个年依旧是不好过,人人都是忐忑不安,因为明年京东东路将会发生巨变,一旦成功,可能就会波及到京城,人人都还在绞尽脑汁想应对之策。
看看有没有其它办法,去阻止青州债务重组。
虽然王安石的事业法是赢得不少人的支持,但那只是兜底之策,上上策还是要阻止这个判例最终落地。
因为目前为止,这个判例还未正式成为法律,还得看青州的具体情况,然后再做最后的决定。
反倒是张斐非常轻松惬意,由于职务尚未得到安排,开年都不用上班,他觉得也应该给自己放一个长假,在河中府两年多,就没放过什么假,虽然很年轻,但也不能这么操弄。
只可惜,家里两个女人同时成为孕妇,放假也干不了啥。
大冬天的,唯一的锻炼权力,都被剥夺了,难受。
这就是雨露均沾的后果。
冬去春来!
随着上元佳节的结束,也正式宣告,官员们的年假结束。
而今年全国最热闹的官场,真是莫过于青州官场,去年他们其实都已经躺平,几乎什么都不管,以此来抗争。
要重组是吧?
那你们自个去玩吧。
但结果他们发现,由于警署的存在,导致并没有出现他们想象中的混乱,更可恶的是,那税务司就宛如拔地而起,去年年底朝廷才决定要在京东东路全面建设税务司。
结果税务司在年假的时候就正式开张,真是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哪有官署在过年的时候开门,你们这么敬业,我们还活不活。
我大宋可是最不提倡卷的,人人都应该躺平。
你们这是坏了规矩啊!
税务司对外解释很简单,我们税务司只有在发奖金的时候,才正式放年假,过年对于我们而言,那就是最忙碌的时候。
其实这也不怪税务司,京东东路的幽灵税警已经非常饥渴,目标都已经熟透了,就等着开宰。
套路依旧,就是自己拿着地契来申请。
爱来不来。
但是税法暂时没有变,毕竟去年已经收了夏税,还是以秋税的标准来收,不过里面包含免役税。
因为免役法今年就已经全面在京东东路推行。
这其实也是京东东路其他州县暴动的原因之一,债务多了,税也多了,还让不让人活啊!
治安和收税全都有官署补上,那就算你官府关门,也不会立法发生混乱。
然而,随着事业法传到青州来,这青州的官员也非常明白,这债务重组可能是避无可避,至少目前来说,是阻止不了,那就得赶紧表现表现,这死道友不死贫道。
在年后,青州官员是不约而同地积极上班。
到底还得留下部分官员,维持官府的运转,这部分官员就取决于个人能力。
可任凭他们多么积极,也赶不上公检法,去年整个公检法都没有放假,他们一直都在处理那些诉讼官司。
皇庭。
“王转运使,关于去年官府相关的诉讼案,我们皇庭已经全部审理过,也派人仔细算过,折算起来,青州官府共需赔偿七万六千四百三十七贯。”
说到这里,钱顗稍稍一顿,“如果根据张庭长在河中府的判决,官府就还需赔偿相应的利息,但同样根据张庭长另一个判例,如果官府实在是无力偿还,可免除相应利息。”
王居卿呵呵两声,“我算是听明白了,你们这就是要逼着我们债务重组啊。”
钱顗道:“本庭长只是依法判决,如果官府对此不服的话,可进行上诉,皇庭也可以采取公开审理方式。”
其实大部分诉讼,都没有公开审理,但那是因为官府提供了太硬的证据,而且之前还都承认少发工钱,拖欠军饷,都认罪,肯定不需要审。
如今公开审理,不就是公开丢人。
王居卿一摆手道:“不必了。反正朝廷都已经下达旨意,我们只能债务重组。”
地方财政本就非常困难,哪有什么剩余,这边税又没有收上来,又不准继续盘剥百姓,基本上收入全部斩断,七万多贯,是足以压死青州当下的财政。
一旁的范纯仁听着就有些不舒服,道:“转运使此言差矣,难道朝廷不下达旨意,你们就可以徇私枉法吗?”
王居卿只是微微一笑,然后站起身来,“如无其他事,在下先告辞了。”
这其实就是走个过程,大家心里都清楚,摆明就是要青州进行债务重组,削减官员,节省开支。
在与王居卿交涉过后,皇庭正式对外宣判,前来诉讼的,其中有七成能够得到胜诉,其中还是有一些浑水摸鱼的,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公检法这么仔细,要是以前的官府,十桩案子,都得审个小半年,这里数千人之多,还能一桩桩给理清楚。
当然,这也多亏官府的“配合”。
马上,欧阳修就宣布青州官府由于债务太多,财政难以负担,只能进行债务重组。
同时,他还宣布自己将辞掉青州知府一职,并且还将上奏皇帝,请求朝廷收回对自己的四个儿子恩荫,让他们全部去学院应聘,以此来支持朝廷刚刚颁布的事业法。
这欧阳修跟王安石、司马光、钱顗、范纯仁他们都是一路人,就是非常非常清廉,不图富贵也就罢了,他们这些人还恪守清贫。
欧阳修带头这么干,只有少部分官员对他是充满敬佩,他自己辞官其实还不算什么,因为他进四年,几乎年年都在请辞,如今总算给他逮着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但他要求将自己儿子的恩荫官职全部收回,且以父命要求他们去学院应聘,这就很令人佩服。
但大多数官员都是恨得咬牙切齿,有你这么带头的吗?难怪你这老头在朝中混不下去。
不过,恨归恨,他们也渐渐知道大势已去,无力回天。
至此,一场全国都瞩目的债务重组,在青州轰轰烈烈地正式进行。
虽然是由欧阳修来宣布,但实际上操作的还是转运司,由王居卿全权负责。
其实王居卿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债务重组,但是王安石早就给他书信,很简单,就是先算每年收入多少,以人人都发足额俸禄的情况下,看看能够留下多少人。
王居卿是早就算清楚,要裁掉九成。
这个数目想想,其实是非常可怕的,缺口有九成那么多,这钱从哪里补?
这就是为何,那边要想办法盘剥百姓,这边还得少发军饷。
而裁官原则,也非常简单,留下重要官署的官员,其余全部裁掉,主要就是裁官,吏的话,基本上不动,并且将会从今年开始,正式给他们发放俸禄。
这也是王安石的新法之一。
表面上的理由当然是,事业法只适用于官,而不适用于吏,但实际上则是因为,管理州府的核心,还是那些吏,不是官员,绝大多数官员,在地方上上任,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吏这个盘子是不能妄动,只可以去慢慢取代,去整顿。
所以留下来的吏,一部分是会划入公检法和税务司的。
这时候,就发生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就是去年还在拼死诋毁公检法的官员们开始为公检法高唱赞歌。
虽然事业法已经颁布,但还是很多官员,尤其是那些在职官员,还是不愿意将自己的俸禄交给这些事业官署。
天知道这些官署能不能赚钱。
剩下来,就只有公检法这个招聘大户,而且也属于传统官署,虽然税务司也招人,但大家都不愿意去,这税务司其实是一个吏署,不是一个官署,长官都是吏出身。
目前整个公检法内部都非常缺人。
毕竟司马光只会安排检察长、庭长这个级别的,底下基本上是空白。
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很多底层官员立刻转身,发表支持公检法的言论。
但是公检法是采取聘请制度,而且张斐在河中府也打下了基础,也就是要通过司法考试才能够进入。
要想进公检法,也是非常困难的。
与此同时,隔壁的齐州也正在进行一场轰轰烈烈地债务索赔运动。
而这里与青州的情况是恰恰相反,是官府向百姓索赔。
司马光是安排王安石的弟弟王安国担任齐州庭长,由苏轼担任检察长。这司马光虽然跟王安石是针尖对麦芒,但是对于王安国,他还是非常信任的,同时也认同王安国在律学上面的造诣。王安国是一直在齐州,而苏轼则是在雪融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到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