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
经济!
还是TMD经济!
这宋朝的根本矛盾就是财政,没有别的,只要将财政搞好,那什么问题都好说,而不是什么公平、正义。这就是为什么,在公检法刚刚出来时,不管是王安石,还是司马光,都不在意这套体系的本身,包括富弼他们在内,也都只是将公检法视作政治斗争的工具。
是后来随着东京商业的繁荣,以及河中府的稳定,财政的收入增加,才令他们中不少人觉得这可能是未来的出路,这才开始重视起公检法来。
但他们重视公检法,追求的还是要改善财政。
其实每个官员们心里都非常清楚,这场斗争的胜败不是在于,双方在一年内公平公正处理了几桩案件,而是财政,谁能为中央财政减负,那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就是这么简单。
赵顼信任张斐,也不是因为公检法,而是因为潜龙勿用这个计划。
既然目标非常明确,且非常简单粗暴,那就往这方面狠狠地干。
所以京东东路的官员们,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将所有的青苗钱全部借贷出去,争取最大的利润,这可都是政绩。
但要是平时这么干,那这自然会弄得怨声载道。
那些官吏、大地主可没有这么好说话。
不过早在汴梁试行免役法时,王安石、吕惠卿就已经开始对此布局,就是利用汴梁权贵的恐慌情绪,去威胁其它地区的官员。
你们要不支持我的新政,自主申报和税务司就会上门。
虽然免役法在汴梁取得成功,但王安石心里非常清楚,这么做下去,新政将完全受制于司马光的司法改革。
然而,司马光他们搞司法改革,就是为了反对新政的。
与一个反对改革的人去推行改革,别人不知道,但王安石肯定是没有这么傻,他从未想过要将汴梁免役法的成功推向全国。
可在当时,他的威胁论,其实效果一般。
因为很多人认为,就是你王安石将我们这些特权人士纳入到免役税中,你要不纳入进去,什么申报都跟我们没有关系,所以你才是罪魁祸首,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吗?
当时反对新法的官员依旧是与日俱增。
但是随着公检法在河中府推行后,地方官员渐渐意识到,这司法改革才是最可怕的,一旦官员失去司法大权,别说这权力和金钱,就连性命都成问题,随时可能面临检察院方面的起诉,而他们的关系,是完全行不通的。
当然,他们能够这么快得知河中府的情况,也是吕惠卿他们努力的结果。
二者一比,新法真香。
因为司法改革是要限制和分割官府的权力,同时引入一波新人入场,而王安石的司法改革,其实走得还是法家路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要加强官府的权力,只是会打击到士绅阶级的利益。
简单来说,司法改革对于官员们而言,是纯粹的损失,而新法对于官员们而言,只是得失之间的取舍。
必然是选新法。
当然,这部分官员是没有范仲淹他们那种坚定的政治理念,他们之前就是保守派的那帮人,捍卫的是自身权益,在这基础上,他们才会考虑到国家利益。
然而,如范存入、苏辙、苏轼他们这些人,个个都是心怀抱负,有着很坚定的政治理想,他们就宁可受到司法改革的束缚,也不愿意向新法妥协。
但这一类人毕竟是少数,由于大多数地方官员都支持,这个青苗法在京东东路推行的非常迅速。
很快就抵达登州。
登州的情况也跟济南府差不多,先是面向乡村放贷青苗钱,如果借出去的钱不多,官府再联合乡绅、地主,分摊这青苗钱。
范纯仁得知之后,立刻就此提起上诉,这跟青苗法的规定不一样,但跟他预想中的是一模一样。
然并卵。
官府不可能判自己违法,直接表示这是官府政令,你们司法无权干预。
再加上那些大地主、乡绅也不是说完全是被逼的,虽然他们也有些郁闷,但也都是自己点头答应,到底官府也只是给他们的是两分利,只要以两分利放出去,不亏就行。
这总比税务司来要好!
相反,河中府的情况,就大不一样。
韩绛的到来,确实重振官府威望,但也就是一个波峰,很快就过去,青苗法直接就变成以工代赈。
真正拿抵押物借钱的人,都跑去马家解库铺。
相比起官府而言,大家还是更喜欢与商人合作,至少地位上大家是平等。
这声势是远不如京东东路,就还是如平常一样,没有掀起太多波澜,只是大家可以明显的感受到,这节奏在变快,大家都急着挣钱。
尤其是官府开始对外发放小面值的盐钞,进一步加剧这种现象。
商人、富户压抑多年的情况,终于在公检法的庇佑下,开始爆发。
以往大多数商人也不敢这么嚣张的挣钱,除非你有关系,否则的话,官府肯定会上门的。那些富户就更加可怜,为了躲避衙前役,不但将土地卖了,还不惜自残身体,与父子断绝关系,等等。
马家解库铺出来之后,这土地交易就在迅速激增。
有些人要本钱做买卖,那就卖土地,有些人想成为地主,那就买土地。
可是,这表面的平静下,却暗藏着危机和更加尖锐的矛盾。
这些人都不傻,他们心里非常清楚,青苗法那不过是欲盖弥彰,根本不值一提,真正的威胁始终是税务司,他们也没有过多去关注青苗法的执行,而是在想办法躲避税务司。
河道上,一艘小舟缓缓驶过,仓里坐着二人。
其中一人道:“我们税务司的人都是靠奖金过日子,大家早就划分好区域,免得查到一块去了,谁也不想将自己的奖金分半。”
另一人道:“所以我家老爷的地都是在你的调查区域内?”
“是的。”
“你确定没有其他人会调查我家的田地?”
“不会!”
“很好!这里是一百贯,以及两张一百亩的地契,到时你就拿着这两张地契去交差,事成之后,我们会再给你一百贯。”
“多谢!多谢!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平陆县。
两只车队在一条狭隘的山路上相遇。
“胡兄,你怎约在这地方交易,咱们这正当的买卖,愣是让你干成了山贼买卖。”
“唉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躲避那税务司么。”
“我也听说了,但大家不立契就行,咱们两家都这么熟了,也用不着立契,不至于来这荒山野岭交易。”
“听说那税务司神出鬼没,手段狠辣,咱们今年就还是小心一点。”
“行吧!按照你的要求,全都是银子。”
“有劳了,只因这银子量少,好隐藏。”
“这税务司当真恁地厉害吗?躲在山里的交易,他们都能知晓?”
“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是没有人想交这么多税,同时谁也不想当这出头鸟,唉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这倒也是,过两年大概就清楚这税务司的手段,到时就可以对症下药。”
在河中府官府疯狂秀操作之间,皇庭相对是比较低调的,可是中间皇庭的许多操作,也令百姓是深感迷惑,所以在波峰过去之后,皇庭联合检察院、警署,举办了河中府第一届公检法问答会。
就在主庭举办。
上午时分,阳光明媚,皇庭周边现在已是郁郁葱葱,鸟语花香。
院内院外是人山人海。
不单单是百姓,所有的官员、地主全部来了,虽然韩绛稳住了官府的权威,但是公检法已经是深入人心,他们的一举一动,还是关乎着每个人的利益。
韩绛也没有说不理会公检法,他只是要运用官府优势去压制住公检法。
今日他也是亲自到场,很快就被官员们给围住。
吕公孺双手没入袖中,向四周官员问道:“这问答会到底是什么意思?”
蔡延庆回答道:“据说就是回答百姓提出的一些问题。”
吕公孺又好奇道:“可是他为何这么做?”
蔡延庆摇摇头,“这我也不大清楚。”
何春林轻轻哼道:“那张庭长就爱哗众取宠,蛊惑民心,他们当初就是靠着污蔑官府,来彰显自己的公平正义,骗取百姓的信任。”
韦应方他们也都纷纷点头。
韩绛皱眉道:“你们就不会这么做吗?”
何春林委屈道:“韩寺事明鉴,下官还肩负着朝廷交于的重任,这谈何容易啊
!”
言下之意,我们要成大善人,朝廷也不会让我们当这官了!
公检法又不帮着弄钱,只需要顾着公平、正义,那当然简单啊!
韩绛哼道:“你这纯属借口,青苗法本是为国为民,你们却弄得失尽民心,还有你们之前的盐债、盐钞,以及制盐的改革,如今都深得百姓推崇,本也是获取民心的好政策,且与皇庭无关,但如今在百姓看来,却是皇庭逼着你们这么做的,我真不知道是该说你们蠢,还是夸你们个个是高风亮节,淡泊名利。”
这一番话下来,何春林他们当即沉默了。
回想一下,好像还真是如此,这些政策都执行的非常顺利,百姓大为收益,而且全都是他们官府出台的,结果百姓全都感激公检法去了。
这!
为什么会这样?
现在他们自己都有些想不明白了。
吕公孺、蔡延庆、王韶等人皆是笑而不语。
他们心里对此都是心如明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