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贞吉点的第一折戏是《冥判》,是讲杜丽娘因情而死,感动了阴曹地府的判官,放她还魂的故事。净角天福演判官,余人演小鬼们。安贞吉本点花落落演女鬼杜丽娘,花落落要备压轴戏,苏芃替了她;
第二折戏是《十五贯》,讲一青天知府扮作一个测字先生追查杀人盗财的小偷,从贼口中套出作案的情由。祯泰扮微服私访的知府,祁官这次扮起了獐头鼠目的贼;
第三、第四折是《长生殿》的《冥誓》和《埋玉》,是小唐国主与玉王后爱恨离合的故事,《冥誓》是两人在长生殿里密誓,无论在轮回里往返几番生死,或为仙、或为王、或为贩夫走卒、江湖亡命,永远相守不弃;到了《埋玉》却是一个大反转,小唐的御林军造反,逼国主赐死玉王后,军心方安。不待来生,小唐国主便为了自保,亲手杀死了自己信誓旦旦要永远相守的女人。玉王后自是花落落担纲,遵礼饰小唐国主配合。
文侯一手抚在八转符书诗经之上,她的元神里随即变现出一片念想世界,名唤“春夜桃李园”,是古诗仙李太白的名作。我和琳儿分出神念,入文侯念想世界的花园。为示不藏私,文侯邀龙虎宗的梅芜城也分神念进入桃李园。梅芜城本就厌恶见到遵礼,索性留在桃李园里。安贞吉他们在楼阁中;我们四人身在楼阁,心在桃李园。人间虽近中秋,此园如春如夏,招集花草,暖意融融。
文侯道,“我们昆仑志在天下,若七圣会唯萧龙渊之命是听,我们大可嗤之以鼻。但千岁寒是星宗的厉害真人,声名尚在星宗掌门屈灵星之上;安龙王是天下最强的元婴、东荒群妖的领袖、星宗最大的世俗护法。他们如果要维持七圣会不倒,便是星宗不让洪荒宗倒,我们倒不好轻易拒绝了——追想这届山河榜在乌云城召开的起因,还是星宗任公子倡议,我宗的观水祖师和龙虎宗守一祖师附议,才迫使剑宗放弃了五百年来的主场蜀中莽苍山——梅师弟,你倒如何看七圣会之邀?”
梅芜城略思考后,苦笑道:“我瞧贵宗攻取赵地之后,一切都反剑宗之道而行,便是大正朝廷的律令也全部束之高阁,自创新法了。如今七尾苏投怀送抱,怕是不愿拒人千里之外的。可惜我们龙虎宗并没有妖族道士受邀请的福气,但凭贵宗相机行事。梅某会向敝宗的掌门一字不虚的报告,料来贵宗不会走上邪途,纵容群妖的。”
“长安、西域、燕赵,三处情势不同:长安久处朝廷,循旧即可;西域人略通礼义,还能折中;妖国人远离王化六十余年,只好无奈顺从民风。”
文侯淡淡一笑,转问我们两人的意见。
我计算道:“七圣会按照七系妖分派名额,妖族又只有强者才能服众。千岁寒鸟部、敖饕餮龙部,那蛇部、麟部、狐狸部必然是萧龙渊、麟圣、七尾苏担任领袖。剑宗向来鼓吹抹杀洪荒宗群妖,星宗竟敢接下二妖圣的位置,必定不会和剑宗合作;昆仑龙虎是盟友,在消灭萧龙渊一事上和剑宗一致,但我们两宗对洪荒宗群妖的态度大有转圜的余地。若随着剑宗的步调,连洪荒宗也一道斩草除根,反迫使星宗和洪荒宗联合起来。昆仑从来视剑宗为角逐中土的敌手,若突然多出一股新结盟的第三方势力,怕不是祖师和真人们的意愿。”
我向琳公主道:“琳儿,入七人会前,怕是你要先当上虎部的妖圣了。如此,不但笼络了星宗,宗门未开山河榜,便能控制七圣会的三个席位。我们坐过七尾苏的船,苏先生他并不是一个萧龙渊那样的坏妖怪,无论他的邀请是阴谋还是真心,总要弄成假戏真做,把苏先生争取过来。那么,七圣会我们就占了四个席位。”
文侯道:“如此看,七圣会的邀请或许并不出自萧龙渊的本义。反像是他困在道之隐面,星宗的祖师趁势逼迫那蛇妖立下城下之盟,让星宗暗度陈仓,渗透进了洪荒宗。可星宗的力量并不够窃取整个洪荒宗,所以要引我们昆仑为援。七尾苏经营满盈会时,便与我宗姬真人熟稔,今番前来,未尝不是代表的洪荒宗投降派。”
她静了下来,眼中闪起奕奕的光芒,“若真是宁与昆仑,不与剑宗的话,趁如今剑宗诸人还是懵懂不知,我们抓住这个机会,先一步暗中掌控了洪荒宗!那魔高一丈塔和燕地的长城,对我们大军就只是竹篱笆了!”
一直沉思的琳公主道:“凶蛮的老妖自当剪除,但北荒的小妖如果好好教化数十年,也能像西荒小妖那样摆脱血食的习俗。我娘从人间长大,是人是妖都不放在眼里,都是她宏图大业的棋子;可我自小和小妖长大,比起争权夺利的四大宗门七人会,苏先生说的那个七圣会倒更合我的心思。七圣会若是既能保护群妖,不受剑宗这样霸道门派的欺负,又能约束群妖,不侵凌弱小的凡人,那是再好没有了。”
我鼓励琳儿道:“正好,你既做七圣会的妖圣,又入七人会。如此你是七人会唯一的妖修,又是七圣会最权威的宗门代言人,保护群妖和约束群妖全能实现。一百年、五百年来的妖乱,一定能渐渐平息的。”
“但苏先生的邀请里还藏了一个陷阱:你们觉得剩下的一个猿猴妖圣,该会是谁呢?”琳公主问。
我仔细读过记录妖族谱系的《山海经》,脱口而出,“世界上还有一个元婴下层的猴妖,叫芭蕉道人,是已经很年老的散修,不成什么气候,我们刻意拉拢就能过来,费些心思寻找就是。”
琳公主摇头,“原君,你真是网漏吞舟之鱼。几个月前方和我们交手的那位你竟然忘记了。”
我道:“妖猴德健自然是当今神通最强的猴妖,凭它的资格铁定可以入猴圣。可他早早就抛弃了萧龙渊的橄榄枝,甚至偷了萧龙渊的一颗脑袋玩耍。这猴子一味只求孤立,所以被我们夺走了基业和神器;后来,它逃进了剑宗荡魔院的阵营,便是与顾天池一伙合流了。剑宗标榜斩妖除魔,能留它性命已经是万幸。那猴子岂会折腰,顾天池又怎么会鼓动它加入剑宗最敌视的七圣会呢?那猴子入七圣会,便是自打脸面;顾天池放任猴子入会,便是自打剑宗的脸面。”
我忽然顿住了,喃喃道:“顾天池并不是要脸面的人。他太不像一个剑宗的人,太不像了。”
我甚至觉得顾天池比宇文拔都更不像一个剑宗的人。这老贼简直像是藏在宗门人皮后面的一只邪魔,为了争权夺利,能够肆无忌惮地杀死自己的同门,引变钜子这样的叛徒潜入剑宗最重要的禁塔,然后振振有辞地在同门间撒谎诬陷。听说前番攻打鬼门,顾天池也是毫无顾忌地逼迫荡魔院的精英牺牲。
琳公主道:“原君,我虽然不了解顾天池,但一直关注那猴子。妖猴德健能屈能伸,也是诈唬和权变的高手。过去它有两大神器在握,自以为高枕无忧;如今一贫如洗,怕是要用各种手段回报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