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静洛带了嘎鲁并六百余科尔沁部、郭尔罗斯部俘虏回归泰赤乌部。达剌坦早得了消息,远远地便迎出来。
颜静洛下马,向达剌坦俯身鞠了个躬,嘴里说道:“静洛幸不辱使命,此役大获全胜,已将嘎鲁带回。”又掏出四只银se小箭,“现将四支百人队交回。”
达剌坦哈哈大笑,随手接过银箭,抛给身后的伴当,拍着颜静洛的肩膀说道:“我倒是有几分小瞧了你。这四百人原本是给你练兵用的,没想到你一个不差的给我送回来了,还把嘎鲁生擒,有为我泰赤乌部落添了这许多勇士。你的本事,长得确实快啊。”
颜静洛挠挠头,说道:“静洛不敢麾下将士枉送了xing命,故一切均以保全为要。公爷曾说,带兵上阵,第一便是要‘不可儿戏’。静洛身上负着四百男儿的xing命,那是万万不敢儿戏的。”
达剌坦抓起他的手,拽着他往帐篷里走去,边走便说道:“我知道你家公爷有大智大慧,你也不用如此跟我显摆,听着好像要把我比下去一般。你此战成绩,确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这功劳倒是推脱不了。我这帐篷里的东西自然比不上墨离城的旭辉殿,估计你也看不眼里,我便不赏赐你了。只有一点,今ri我陪你喝酒吃肉,不醉不归!”
颜静洛忙答道:“静洛能和公子共饮,是静洛的荣幸,比什么赏赐都要宝贵得多。”
达剌坦回身踢了他一脚,说道:“我自是把你当兄弟一般看待,你却要和我如此疏远。若再这般彬彬有礼,我便一脚踢你回墨离城。”
颜静洛不敢答话,便只能傻笑着应了。两人进了帐篷,矮几上早已摆了烤好的两只羔子,旁边还有几个酒囊。达剌坦拉着颜静洛坐下,说道:“今ri你我只管放心吃喝,这几ri再没有任务派与你,就是喝醉了也不打紧。”
颜静洛点点头,吃了几口肉,问道:“我看公子今ri兴致颇高,可有什么其他的喜事?”
达剌坦抓起酒囊喝了一口,说道:“今ri大喜盈门,还不止一样。你不妨猜一猜。”
颜静洛说:“静洛刚刚回来,所知也就自己办的这件事情。不过想着活捉嘎鲁、俘虏六百人,尚不至于让公子这般高兴?莫不是公子要成婚了?”
达剌坦大笑,说道:“成你个头,你肯嫁给我?你想想,今ri你活捉嘎鲁,带回六百勇士,这六百人自然就归我泰赤乌部落了。当ri科尔沁、郭尔罗斯两部逃亡,舍下的那些牛羊人口,现下都落在锡拉特部落手里,如今首犯被捉,余人归降我部,这些财产人口我自然是要找达ri阿次讨回来的。你这一仗,可是让我们捡到了大便宜啊。”
颜静洛尴尬的笑笑,心里想着达剌坦还真是锱铢必较。又听达剌坦说道:“当然这些个小事情,还不至于让我如此高兴。我最高兴的,便是你啊。你第一次带兵,便有此成绩,将来作为必然不可限量。我达剌坦凭空得此大将,当然要高兴了。你刚才说什么我要成亲,这可比成亲还要兴奋得多。”
颜静洛听得一阵恶寒,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过了一会儿,颜静洛想起件事来,说道:“公子,六百俘虏刚降,恐怕还不能人心归顺。你我就这般喝酒吃肉,是不是,有点儿……那个?
达剌坦摆摆手,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跟你说说你便清楚了。
“你们梁朝除燮国与麓国有牧民,其余诸国都是耕田种粮的。燮国和麓国的牧民平时归于地方贵族管理,部落间几乎没有什么争斗,甚至连骑兵也是不养的,你自然不清楚游牧民族的战争是怎么一回事。在我们瀚州,草原上的牧草都是要靠勇士的鲜血浇灌的,部落间经常会为了一片丰美的草地引兵剧斗。这样的战争规模不大,却十足惨烈。败的一方放弃草场尚是其次,若是真的一败涂地,再无兵马勇士,整个部落便要从瀚州草原上抹去了。我们瀚州的部落间征战,最严酷的便是‘马鞭诛族法’。所谓马鞭诛族法,是说两个部落争斗,失败的一方成年男子皆不留、五十岁以上女人不留、男童身高过马鞭者不留,留下的是真正的妇孺。这些人连同马匹牛羊都要归了战胜的一方,赏赐给战场上的勇士做奴隶。事实上,为了防备这些孩子长大成仇,就连身高不足马鞭长的男童也难以幸免。就是不用马鞭诛族法,战败的一方人口也要贬做奴隶。这些奴隶穿了鼻环刺了字,整ri跪在主人帐篷外,做苦工吃陋食,便是连牛羊也不如。但是你在我泰赤乌部落呆了这么久,可曾见过这样的奴隶?
颜静洛摇摇头。他这才知道,为什么瀚州铁骑如此彪悍,果然是生来就要战斗的男人啊,若是不能战胜,自己身死还在其次,就是自己的女人孩子都保不住。
达剌坦又说:“我们泰赤乌部落能从三年前的小部落一跃成为如今的大部落,难道便没有征战?没有吞并?自然不会,可是你可曾见过我帐篷里有奴隶?实话跟你说了,你俘回来的这些人,要按我们瀚州原来的规矩,要么全部杀死,要么便要统统贬为奴隶!”
颜静洛一惊,心想莫非达剌坦便是要拿这些人立威,要把他们通通杀了?还是要充作奴隶?
达剌坦喝了口酒,又说:“我们泰赤乌部落这三年多了许多人口,倒有一大半不是姓泰赤乌的。就像跟你一起出去的巴图、莫ri根,他们都是别的部落投奔过来的。还有扎木苏,原本就不是我们瀚州的人。你以为从瀚州以外来的人都能成为瀚州部落里的自己人?并非那样容易,最起码姓氏是要改的,还要交些财物给族长才行。瀚州牧民见你可怜,给你口吃的、收留你过几夜是常见的,要把你当做自己人却十分困难。若非如此,那些瀚州人投靠别的部落就是了,也不用自己在麓瀚关外建个部落了,而那些周围的部落没有和他们起争斗,是因为那个地方靠近麓瀚关,大的部落担心兵锋直指,因此尽管草场广大,部落却稀少,不需要争斗也能有片不错的草场,你让他们再往西走走试试?
“我们泰赤乌部落和别人争斗,从不掳人人口,只管占了草场和部分牛羊便了事,这是我的祖父传下来的的规矩。当时我们势大,还能多少占些便宜。后来我阿爸做了族长,也学我祖父,但是部落ri渐势弱,跟人争斗时不免吃些亏,也就只能忍气吞声,只能占些没人要的草场,但终不肯坏了祖父的规矩的。三年前我与二哥雁荡山中一会,回来便接了我阿爸的担子,此后就不再隐忍。泰赤乌部落虽然弱小,我达剌坦可是有几分气力。只要是有争斗,便靠我自己一人冲过去俘虏了对方族长了事。对方见我强势,往往不敢与我争斗,我便收了他们的人口牛羊,归于我泰赤乌部落,却不是把他们贬做奴隶,而是像我自己的族人一般对待。对方原来的族长,便随便给个长老的虚衔,让他们riri陪我阿爸喝酒聊天。这样做了几回,便又有好几个十分弱小的部落自行投靠过来,我也一并收了,看他们贫弱,便又分些自己帐篷里的牛羊给他们。瀚州草原上的部落提起我们泰赤乌部落,大部落大多嗤之以鼻,说我们没有血xing,自是不会怕我们;小部落知道我们即使和他们起了事端,也不需要刺字为奴,却也不怕我们,总之是很少与我们起争斗的。如此少了争夺,我们安心放羊牧马,泰赤乌部落才有了今天的这般声势。
达剌坦停了停,又说道:“以前也说过你们燮国与麓国的不同,今天看看我们泰赤乌部落你也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们部落尽管不是都姓泰赤乌的,却远比其它部落更能经得起风雨。你以为嘎鲁少了瀚州人的血勇才束手就擒的?若是我泰赤乌部落是杀伐的xing子,他知道要么死路一条,要么被贬做奴隶,估计看着没有退路,早就引刀自刎了。”
颜静洛长吁一口气,才明白巴图所说的“多分他们些牛羊”是什么意思。心里放下块石头,便问道:“那公子是要把这些人全部收到自己寨子里了?”
达剌坦说道:“我不仅要把他们全部收到自己的寨子里,还要把他们的牛羊、女人、孩童全部收进寨子里。如此他们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我。”
颜静洛小心地说:“现在他们科尔沁、郭尔罗斯部落的牛羊人口都落在锡拉特人手里,想要要回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达剌坦点点头,说道:“这件事情我也知道。原本你的口舌锋利,又兼思维敏捷,本是极佳的人选。但你并不jing通瀚州话,恐怕达ri阿次见你是外人加倍刁难。”
颜静洛说道:“那达ri阿次知道我们泰赤乌部落人员混杂,偶尔多我这个外人也是有的,我去也不是说不过去。”
达剌坦摇头道:“没用的。若是别人还说得过去,反正都是我们瀚州草原的人。你若去,便是外人中的外人,加倍吃亏。我想着,恐怕得让嘎鲁吃些苦头了。”
颜静洛忙问:“公子有了计较?可否说与我听听?”
达剌坦说:“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便给嘎鲁穿上鼻环、刺上字,贬做我帐篷里的奴隶。你想想,族长都贬做奴隶了,族人还能幸免吗?我让嘎鲁去找正在金帐议事的阿爸,让阿爸带他去要人要牛羊,那都是我泰赤乌部落应得的,想来达ri阿次也不好说什么。”
颜静洛想了想,说道:“倒是可行,可不知嘎鲁肯不肯。”
达剌坦微笑说道:“这倒不需担心,我想着他是不得不肯的。”
晚上,颜静洛终于明白了达剌坦所说的“不得不肯”是什么意思。
达剌坦带着颜静洛和扎木苏一起到了那群俘虏所在的帐篷外,把他们全都叫了出来,又差人把嘎鲁一并带过来,六百多人便密密麻麻站在空地上听达剌坦说话。扎木苏站在颜静洛旁边轻声翻译给他听。
达剌坦对众人说:“你们想要袭击我的寨子,便是要掀起一场部落间的争夺。如今你们输了,按照草原上其它部落的规矩,你们要么做奴隶,要么便身死。不过想来你们也是知道我们泰赤乌部落的规矩,我是吓不到你们的。”众人听了俱都有了几分笑意。
达剌坦又说:“你们如今被我帐篷里的勇士所俘,若是愿意留在我泰赤乌部落,便即留下;若是不想留,这便走,我也不强留你们。”
众人低声议论,却没人离开。达剌坦便又说:“你们若是不想走,那我明天便安排人给你们支些帐篷,安顿下来。不过你们这么多人,切切不可在我寨子里闹事,否则,你们也知道我达剌坦的本事。若是不敢保证或者不想服我,现在便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