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周朝顺侧头看着徐兴夏,久久没有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没有力气说。万语千言,不知道从何说起。这就是卫所军系统的弊端,某个军官,明明不能胜任所在的职位,可是,由于世袭的关系,一般人都无法取替他们。好像镇朔堡的千户陈百全,如果不是全家都死绝了,别人也是没有办法取代他的职位的。
为什么会有战兵出现?就是想绕开世袭这个该死的制度,建立另外一种比较实用的军事制度。卫所军的世袭制度是太祖皇帝朱元璋制定下来的,后面的皇燕京不敢轻易取消。对太祖皇帝不敬,那是很容易被攻击的。文官集团的实力如此强大,即使皇燕京拗不过。既然不敢取消,那只有绕过去。
只是,想要绕过去,也不容易啊!卫所军的钱粮,国家是不可能不基本保障的。即使是长久的拖欠,帐面上的数字,也是要认的。如果不认账的话,卫所军就不再是国家的军队,而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要卫所军发挥正面的作用,很难很难,但是,卫所军起来捣乱,后果却很严重。
良久,周朝顺才积蓄了说话的力气,虚弱的说道:“这次镇朔堡……唉……徐千户,左屯卫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未来要是有机会……唉……”
他只说了断断续续的几句话,就没有再说,最后只是默默的叹息一声。未来要是有机会,会怎么样,他也没有说。但是,他的基本意思,都已经在这一声的叹息中表现出来了。坐在病床对面的徐兴夏,也基本能够把握到周朝顺的苦涩心理。
作为左屯卫的指挥使,很多事情,周朝顺都只能是憋在心里,不能轻易说出来。其实,上头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左屯卫的头顶上,肯定是不公平的。谁都知道,这次莫曰根亲自杀来,宁夏镇遭受了这么大的损失,首先要负责的,就是宁夏巡抚和宁夏总兵官。最轻的处罚,都应该将他们两个革职,下狱待罪。
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将一个死去的千户推出来,承担了所有的罪责。其他人,即使有罪,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最多申斥两句,就算了事。偌大的风波,基本上就这样揭过去了。然而,千户只是一个五品的武官,能够承担多少的罪责?只可惜,陈百全已经死了,他的家人也都死光了,自然没有人起来反驳。作为卫指挥使的周朝顺,自然也是有心无力。
当然,要说周朝顺的内心,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被人冤枉啃了一个这么大的死猫,他没有一点情绪就怪了。遗憾的是,他就算有想法,有念头,又能怎么样呢?他本身就是病怏怏的,连起来正常理事都不行,更不要说争辩这样的大事了。吴海鸣肯定是看他的笑话的,绝对不可能为陈百全出头。
对于徐兴夏的到来,周朝顺也不可能喜欢。毕竟,这是外来者抢了自己的地盘。卫所军的山头观念,是非常严重的,排斥姓很强。上头根本没有征询过自己的意见,就直接将镇朔堡这个千户,划给了另外一个卫的人,怎么想都不是滋味啊!可是,这是三边总督直接的命令,连巡抚大人都不敢说什么,他一个卫指挥使,又哪敢说什么?就算说了,又有什么用?
当然,如果说徐兴夏的到来,周朝顺十分抗拒的话,却也不是。毕竟,徐老魔的名字,连久病在床的他,都已经隐约听说过了。在得知徐兴夏即将担任镇朔堡的千户以后,他更加是专门派人搜集了徐兴夏的资料。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个徐老魔,简直是个杀人魔王啊,死在他手里的鞑子,数量也忒多了一点,连莫曰根、拓跋苏这样的名人,都在他的面前栽了跟头。
左屯卫这些年,的确是太弱了。宁夏镇十个卫,估计最羸弱的就是左屯卫了。这次被上头狠狠的打棍子,左屯卫也不敢说什么。如果徐兴夏的到来,能够给左屯卫带来一点新气象的话,他还是比较乐意看到的。反正,左屯卫都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了,随便徐兴夏怎么折腾,都不可能比现在更加的糟糕了。万一将左屯卫给折腾好了的话,他就算死了,也有一点点的安慰了。
“你好好干吧!”周朝顺有气无力的说道。
“谢谢大人!属下一定会全力以赴的!”徐兴夏点头说道。
发现周朝顺的气色的确不好,不能多说话,徐兴夏就告辞出来了。吴海鸣早就在外面等候了。看到徐兴夏出来,吴海鸣就笑眯眯的说道:“徐千户,你初来乍到的,左屯卫的兄弟们,在葵园楼订了一桌酒席,还请徐千户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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