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锟掏烟,他要定定神。
突然间有了孙子,他是既欣喜又忧虑,喜的是终于有了第三代,忧的是这个儿媳实在不入眼。
不过话又说回來,以现在的眼光來看,马春花出身贫农,当过战斗英雄,又是团委书记,党培养的优秀后备军,前途不可限量,反观自家儿子,一个残疾人而已,政治上也沒啥前途可言,人家愿意嫁给陈北,那是屈尊。
他沒有去问儿子,因为他信得过马春花,这种淳朴农民出身的干部还沒学会钻营和说谎,既然人家清清白白前程无量的大闺女都主动认这个事儿,肯定不是假的。
陈子锟决定,结束灾区视察后,回家和夏小青等人商议解决办法。
……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省里派來的医疗队其实也承担了防疫卫生队的职责,他们帮助村民进行饮水净化、指导他们掩埋动物尸体,清理垃圾,喷洒消毒药水,成效非常显著,以往洪灾后总要爆发瘟疫,病死几千几万人,现在解放了,新中国和旧社会就是不一样。
医疗队在苦水井乡下传播防疫知识,住在乡政府大院里,乡党委书记杨树根忙里忙外,殷勤招待,把自己的卧室也让给医疗队员居住,安排食堂蒸白面馒头,烧热水,一盆盆亲自端到屋里,给队员们洗脸擦身子用。
他这么热情,完全是因为陈嫣在医疗队里。
傍晚时分,医疗队忙完了工作,吃过了晚饭,正在院子里乘凉,杨树根走了过來,对陈嫣道:“陈医生,一起走走吧,谈些工作上的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脏怦怦直跳,生怕陈嫣一口拒绝,或者拉上其他同志,那自己就不好表白了。
陈嫣一口答应:“好啊。”
杨树根松了一口气,仔细打量陈嫣,她穿了一件苏联布拉吉连衣裙,显出曼妙的身段,脖颈洁白修长,隐约能看见锁骨……
“咕咚”杨树根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他吓了一跳,偷眼观察其他人,所幸沒人发现。
两人漫步在乡政府驻地附近的田间小路上,微风习习,月色皎洁,田野的味道令人迷醉。
杨树根大发感慨:“多美的夜色啊,真希望永远扎根于此,成为苦水井的一员。”
陈嫣道:“你不是已经扎根于此了么。”
杨树根道:“组织上可能对我另有任用,毕竟我是师范学院毕业的大学生,相对來说更适合城市工作。”
陈嫣道:“是啊,咱们国家紧缺高素质人才,大学生是很稀缺的资源,应该合理配置,对了,你说要和我谈工作上的事情,说吧。”
杨树根嗫嚅道:“我骗你了,其实是生活上的事情……”
陈嫣很不在意地:“说吧,我听着呢。”随手摘了路边一朵野花。
杨树根觉得口干舌燥,鼓起勇气道:“陈嫣,咱俩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吧,其实……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这个同志很有素质,又有文化,又平易近人,我想……我想……”
陈嫣似乎沒听懂,歪着头看杨树根,眨巴着大眼睛:“你想什么。”
一阵风吹过,将陈嫣身上好闻的香胰子味道送进杨树根的鼻孔,他陶醉的呼吸了一口,不顾一切道:“我想在革命的新长征路上和你携手前进。”
陈嫣狐疑的看着他:“携手前进,咱们不是一起在前进着的么。”
杨树根恍然大悟,他的政治语言体系只适用于马春花那样的干部,对官僚资产阶级家庭生长的陈嫣不起作用,完全是鸡同鸭讲,讲不通。
他一横心,换了常规语言说:“陈嫣,我喜欢你,我想和你结婚,手挽手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
这回陈嫣明白了,她忽然笑了,笑的花枝乱颤,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很远。
杨树根一下子泄了气,他知道女孩面对求爱的时候应该羞涩,而不是这样大笑,陈嫣不但拒绝了自己,还侮辱了自己。
果然,陈嫣道:“杨树根,你开什么玩笑呢,咱们从小长大,和兄弟姐妹是一样的感情,我待你像亲哥哥一样,好了好了,就当我沒听见,咱们还是说说工作上的事情吧,消毒水用完了要从县里运,乡里的公共厕所要撒石灰粉……”
后面说的什么,杨树根昏头昏脑根本沒听进去,他只知道,自己的表白失败了,他慢吞吞跟在陈嫣后面往回走,看到陈嫣苗条的腰肢白嫩的小腿,一股邪念忽然涌上心头,旷野中沒有别人,生米煮成熟饭又能怎样。
正当他心生邪念的时候,手电光射來,是乡里的基干民兵巡逻來了。
“是杨书记啊。”民兵们招呼道。
“是啊,我陪陈医生检查一下消毒工作,大家辛苦了,多长点眼,防备地主坏分子搞破坏。”杨树根倒背着手,一副不辞劳苦的基层领导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