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解放后,陈子锟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请辞所有职务,不出三日,北平党中央复电,不接受他的辞呈,委任陈子锟为江东军政委员会主席,江东省军区司令员。
一干原本忧心忡忡忐忑不安的老部下都定了心,**果然义薄云天,陈子锟可以继续做他的江东王,这些老兄弟也能安享晚年了。
武长青和叶雪峰率领部队继续南下,兵锋所指正是汤恩伯固守的大上海,上海外围遍布钢筋混凝土工事,又有工业后盾和海运支援,国民党叫嚣可以固守十年,这一场攻坚战定然血腥无比。
但这些都不是陈子锟等人需要关心的了,经历多年战乱,民间元气大伤,如今改朝换代的大事已经完成,到了休养生息的时候了。
省城成立军管会维持秩序,曾蛟被留任,担任军管会副主任,另成立公安局,首任局长竟然是徐庭戈。
香港发來电报,陈家亲眷安然无恙,正准备搭机返回江东。
陈子锟心里一块石头落地,除了长子陈北,全家都算在这场风云变革中保全了。
……
五月,湖北汉口解放军第四野战军某炮兵阵地,战士们正忙碌着搬运炮弹箱子,大栓沒别的本事,就是力气大,别人搬两趟的活儿,他一趟就成,速度还比别人快,赤日炎炎,军装被汗水浸透,他索性赤膊上阵,甩开膀子猛干。
“小北平,累不。”老班长叼着烟袋锅子,笑嘻嘻的问道。
“不累。”大栓乐呵呵的回答,他是连里唯一的城市兵,按说和这些吃大茬子粥长大的关外汉子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但自小吃苦受累的薛大栓丝毫沒有城市人的油滑和娇气,很快就融入到团体里去了。
部队上伙食虽然不够好,但是管够,吃了两个月军粮,大栓觉得体格都比以前好了,心情更好,整日唱歌行军,擦拭大炮,还能听文工团的女战士说快板,每天都跟过年似的。
大炮就位以后,炮击开始,一枚枚炮弹飞向长江对岸的武昌,大栓负责装弹,抱着一枚枚擦得锃亮的炮弹推进炮膛,炮手一拉炮绳,炮弹出膛,震耳欲聋,大栓学着老兵的样子张大嘴巴,防止耳膜受伤。
随着炮击的持续,阵地上硝烟弥漫,耳朵渐渐失灵,全靠手势和旗帜指挥,每发射一轮炮弹,地面就颤抖一阵,就跟地震一般。
忽然,一阵奇怪的啸音传來,经验丰富的老兵们顿时变色,大栓就看到老班长张大嘴对自己喊着什么,然后一阵气浪袭來,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敌人的炮火命中了我军阵地,数门大炮损毁,十几名战士牺牲,受伤者更多,大栓睁开眼睛,耳朵里嗡嗡直响,看什么都是红色的,爬起來一看,肚皮上一个大口子,花花绿绿的肠子淌了出來。
“我要死了……”大栓心里一凉。
自己才二十出头,还沒娶媳妇,就要死在遥远的异乡,临死前也见不着爹娘了,可大栓一点也不觉得悲哀,甚至也不觉得疼,他踉跄着站起來,硬生生把肠子塞回肚皮,随手扯了根背包带勒紧了,又去抱了一枚炮弹,跌跌撞撞向大炮走去,使出最后的力气将炮弹填进炮膛。
战友们全都惊呆了,谁也沒想到小北平竟然是这样一条不怕死的硬汉,肠子都淌了还照样作战。
“卫生员。”老班长大叫一声冲了上去。
大栓拉动炮绳,大炮被后坐力推动向后剧烈一震,炮弹呼啸而出。
卫生员和战友们冲上來,七手八脚帮大栓包扎伤口,用担架抬了下去。
如今解放军的医疗卫生条件已经远胜从前,伤兵很快得到救治,一个日本籍的军医帮大栓缝合了伤口,告诉战友们,伤员无大碍,只要防止别感染就行。
老班长这才放下心來,叼起烟袋锅子和野战医院的熟人说起大栓的英勇事迹來,正巧军报记者在附近寻找新闻线索,听到他们的对话,顿时耳朵竖了起來,笑眯眯走过來道:“同志,我想采访一下你们可以么。”
薛大栓再次醒來的时候已经躺在汉口的大医院了,洁白的床单,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空气,还有來來往往的白衣天使,都让他松了一口气,死不了啦。
一群沒有扎武装带的首长在医院领导的陪同下前來视察,挨个病床的问,哪个地方人,哪个部队的,怎么受的伤,轮到大栓的时候,为首那个瘦削白脸浓眉毛的男子忽然笑道:“这不是军报上报道的盘肠大战的英雄炮兵么。”
大栓憨厚的笑笑,不好意思说话。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首长说:“小同志,当时是什么精神在感召着你做出这么英勇的举动,给我们唠唠。”
大栓道:“沒想别的,就觉得当一回炮兵沒开过炮太不值了,临死前怎么着也得放一炮。”
首长们爽朗大笑起來。
大栓挠着头,不晓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那个白脸浓眉毛的首长也轻轻笑了笑,说了一个字:“好。”
首长们走了,大栓才问旁边病友:“那是谁啊。”
“林总你都不认识,亏你还是四野的兵。”病友鄙夷道。
“妈呀,是林总司令啊。”大栓长大了嘴,能塞进一个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