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中的重庆似幻似真,戚家班的戏子们全都涌到船头,看西洋景一样打量着这座西南最大的城市,中国的陪都。
船到朝天门码头,下锚停船,重庆不比万县,旅馆费用昂贵,戏班子根本住不起,只能暂时住在船上,只给杨老太君开了个房间歇脚,好吃好喝伺候着,真当亲奶奶一般供着。
陈子锟换上旧军装,对白玉舫说:“我去找几个老朋友,他们说话有分量,杨汉信不敢不买账。”
白玉舫帮他整理着衣服,道:“你现在落魄成这样,人家未必搭理你,算了,有枣没枣打一杆,要不要秀儿陪你去。”
陈子锟道:“不用了,班子里事多,你们先忙着,过两天联系好戏台,有你们忙的。”
“你慢点,路上小心。”白玉舫塞了几张法币给他,依依不舍的目送戚家班的班主远去。
陈子锟初到重庆,根本不晓得家人住在何处,不过他有办法,只要找到军事委员会,什么就都有了,到处打听问路,几经周折,终于找到地址。
国府军事委员会驻地,警卫森严,门口堆着沙包架着机枪,陈子锟整整衣服就要往里走,忽然后面过来一人,一个虎扑将他按倒在地。
陈子锟何等身手,一个懒驴打滚就出去了,正待反击,三把手枪顶住了他的脑袋。
一群穿黑色中山装的家伙恶狠狠盯着陈子锟,领头一人道:“早就盯上你了,打听军委会想干什么!“
陈子锟苦笑:“我来述职不行啊,你们是侍从室还是特工总部的?”
“他妈的知道的还挺多,肯定是日本人的特务,带走!”
特务们不由分说将陈子锟上了铐子戴上头套押上了一辆卡车,呼啸而去。
不远处巷子里探出一颗脑袋来,是戚秀,她一路尾随陈子锟而来,竟然看到这样匪夷所思的一幕,顿时心惊肉跳,慌忙回去报告母亲。
“什么,被人抓了,这可如何是好,你看清楚了?不是杨师长的手下?”白玉舫忧心忡忡问道。
“不是,那些人说的不是四川话,好像是南京一带口音。”戚秀自幼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口音还是辨的出的。
白玉舫愁眉紧锁,来回踱了几步,忽然斩钉截铁道:“想办法救人!”
戏班子的钱粮都掌握在白玉舫手里,满打满算只有五百块钱,其中一大半还是万县拿的赏赐,至于杨师长给的一万块彩礼,当时就没收。
戏班子几十号人还得开饭,五百块钱不能全拿去,白玉舫斟酌一番,拿了四百块在身上,带着女儿和两个年轻力壮的武生,前去警察局赎人。
……
陈子锟被套上黑色的头套,押到一间暗室,贼亮的大台灯照的他睁不开眼睛,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问道:“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可以不说,但我们总会有办法让你开口,明白么?”
陈子锟眯着眼点点头。
“你的姓名,年龄,籍贯,军衔,部别。”
“陈子锟,四十岁,湖南人,陆军上将,军事委员会航空委主任委员,淮江中下游防御总司令。”
上面忽然哑巴了,然后是一阵嘀咕声。
隔了一会,有人清清嗓子问道:“你说你是陈子锟将军,有何证据?”语气明显柔和了许多。
陈子锟破口大骂:“老子就是陈子锟,要什么证据!你把戴笠找来,我问问他,哪儿弄的一帮半瓶子醋,简直他妈的蠢货!”
特务们不敢回嘴,先把照着陈子锟的台灯撤了,然后出门商量,这人胡子拉碴,头发老长,穿一身破军装,看起来就像个退伍的老兵,看那股睥睨天下的将军气势是装不出来的,身为特工人员,察言观色的本领少不了,这点看不出来就真是蠢货了。
这样的小案子可不敢惊动戴老板,有了,军统内部也有人认识陈子锟,新来的中尉沈开就是陈子锟介绍来的。
五分钟后,沈开急匆匆而来,推开审讯室的门,看见陈子锟,顿时呆了一下,迅即立正敬礼:“陈将军好!”
特务们屁滚尿流,忙不迭的跑过来解开手铐,端茶递水,赔礼道歉,不到三分钟,戴笠也闻讯赶到,亲自向陈子锟赔罪。
陈子锟倒也不是不讲道理,宽宏大量道:“算了,你们也是为了保卫领袖安全嘛。”
特务们如释重负,戴笠笑呵呵道:“陈将军归来,国府幸甚,人民幸甚,抗日大业又有了希望,我这就安排,送您去见委座。”
陈子锟道:“今天就算了,委座日理万机,就别打扰他了,再说我这副样子,有碍观瞻,还是先回家,对了雨农,我家人在重庆么?”
“在,在,我亲自送您过去,小沈,备车。”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