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俄的政治经济体制、幅员气候和资源决定了它是世界上最能经受住战争考验的国家,没有之一。
在中苏战争期间,苏俄红军遭受了一次重创,主力损失过半,随后在整个1920年之中都属于被动的状态,被波兰、白军和协约国联军一路进攻,几乎就要被攻陷莫斯科,即便是在这样的状况之下,苏俄还是撑了过来,并且在1920年底的11月份发起了猛烈的反攻,击溃了白军和协约国联军。
看到这样的消息,不仅连宋彪都开始怀疑当初未能一鼓作气消灭苏俄是不是某种巨大的错误,他甚至怀疑某一天,这个当时看起来无比正确的决定,总有一天会让他后悔莫及。
帝国的中央内阁政斧已经开始进入换届期,程璧光将从海军大臣的位置上卸任,回到福州担任中国船舶工业大学的校长,那是在福州船政学堂的基础上扩建的大学,就像弗吉尼亚军事学院附属于弗吉尼亚大学一样,中国船舶工业大学本身也设有福州海军学院,这是因为两所高校都源自于福州船政学堂,只是一所面向公众,一所是军事院校而已,两者而且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在正式卸任之前,程璧光带着他最后的决策前往皇庭中央宫觐见皇帝陛下,这也将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觐见皇帝,因为一旦他卸任了,作为一个普通人是很难再见到皇帝的,哪怕是他还继续担任中国船舶工业大学的校长。
在帝国海军大臣的位置上工作了十年,程璧光有痛苦难耐的时候,有被国民苛责的时候,也有被内阁痛骂的时候,当然也享受成功和喜悦之时,此时回想过去十年的历程,他也觉得是充满了喜怒哀乐。
他还是很自豪的,在他主持海军的这十年里,帝国海军从几万吨的总吨位扩大到了38万吨,帝国也成为一个拥有五艘无畏战列舰、21艘装甲巡洋舰、13艘轻型巡洋舰、47艘驱逐舰和32艘防卫舰的中等海军强国。
这天下午,就在约定的时间里,程璧光在即将接替他出任海军大臣的宋文翙的陪同下,前往中央宫办公厅觐见皇帝陛下,两人之外还有韩春麟的一路陪同。
他们进入办公厅之时,宋彪正在浏览和苏俄有关的情报汇总,。
当初未能消灭苏俄是一种很大的遗憾,但也是有好处的,就在苏俄内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因为只有中国和苏俄正式缔结了外交关系,大量的俄国知识分子正在想尽办法涌入中国,帝国驻俄国的大使馆和总领事馆在过去的半年里签发了42万份紧急签证,帝国政斧和各单位也大量邀请俄国专家来华工作。
当然,帝国更亲睐的更是德国的人才,从1919年6月份开始,帝国在德国就设立了外国专家局驻德国总办事局,帝国政斧、社会机构和数千家企业在德国常设的数千家外驻机构,每一家都在积极招揽人才,上至科学家和著名的政斧官员,下至高水平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
震旦大学、中央帝国大学、中央科技大学、山东大学等设有德语部几乎都在这两年间迅速扩大了数倍,其中仅震旦大学的德国籍教授和讲师从127人快速增加到483人。通过官方和企业间的双层通道,帝国大量从德国购买技术专利,廉价兼并那些技术优秀和资金匮乏的企业,从德国身上汲取一切所需要的营养。
当程璧光、宋文翙在韩春麟内侍官的陪同下步入办公厅,站立在这栋金碧辉煌的圆形穹顶的房间中央,心中不知作何感想,皇帝是一贯的民族产业的鼎力支持者。
皇庭中央宫是这样的奢华和香艳,却连每颗螺丝钉都是国产货,这样的事情已是国内人所共知,在程宋二人的顶上是东海出产的水晶吊灯,地面是克孜勒出产的唐努乌梁海织花龙锦纹地毯,金色的花纹玻璃上面用碎彩玻璃镶嵌着美轮美奂的山水风景画面,青山碧水和迎春花交相辉映,这里所用的红木、檀木和金丝楠木都是国内抽选的上等佳材,因为国内的檀木和金丝楠木都已经近乎绝迹,中央宫宁可大量使用鸡翅木和柘木,也不从南洋进口,除了中属新几内亚之外。
蜀锦、苏绣、壮锦、蒙毯在中央宫之中的运用最为广泛,使得这座东西合璧的皇庭在内部更超越了前代前朝的各座宫殿,具有整个帝国的象征姓,并且是帝国传统奢华工艺的典范之作。
自皇帝移宫中央宫以来,这还是程璧光、宋文翙两人第一次进入中央宫,一路走来,两人都是一般的感慨万千,正是在这样的匹敌沙皇叶卡捷琳宫、夏宫般奢华恢弘的帝国皇庭宫殿里,才能感觉到沙皇时代的结束,帝国时代的诞生,一个强大的东方帝国正屹立在欧亚大陆的东端和太平洋的西海岸上,宛若喜马拉雅山一般的高塔明灯,照亮了整个世界。
不知道是何故,大约是想到以后再见皇帝一面已不可能,程璧光心中酸痛,真想跪在地上和皇帝恸哭一番,他可叹皇帝不能早点来到帝国,以至于帝国海军要受那般的屈辱,如今的他虽然是要离开海军,心里却充满了真正的希望和最为美好自信的憧憬。
他只是可怜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皇帝了,这般的感觉便像是刀子一般割开了他的心,让他难过的想要嚎啕大哭。
老了,老了。
越是年老如斯,他越是觉得自己忠君太晚,后悔莫迭,越是悔恨自己年老体衰,不能再在皇帝身边效命。
整个国家都倒向宋彪这位华皇,无可挽回的以那种疯狂的姿态盲目崇拜着,视若神明,奉若圣贤古帝,程璧光也不过是国民中的一位。当整个国家和社会都崇拜皇帝,所有人都信奉着,个体就再也难以避免,相互成为一种无法抵挡的大趋势,如果你自己不能全身心的崇拜皇帝,而别人都是如此,你大体连自己都会觉得自己的脑袋有问题了。
这种从众心理和无理智的盲目崇拜是非常可怕的,正如二战之前的曰本人崇拜天皇,德国人崇拜希特勒,苏联人崇拜斯大林,还有泰国人崇拜泰皇一样,很可怕,但对宋彪自身而言又是非常有利的,对于凝聚国家和民族的集体意志、战斗力也是非常有价值的。
宋彪其实能够体会国民的这种心情,也能理解程璧光这些内阁大臣们的强烈的忠君思想,因为除了这种强烈到可以为皇帝奉献生命和一切的忠君之外,他们也没有其他的选择来回报皇帝赐予他们的生命和价值。
宋彪之所以支持东正教,正因为东正教承认君权的至高无上的统治权,也就是所谓的国王兼教宗身份的特殊姓,唐绍仪和皇后这样的基督徒转入正教,也是要起到表率作用,从每一个可以去做的地方稳固皇权,哪怕唐绍仪内心深处严厉反对这种事。
唐绍仪内阁中的基督徒很多,这和帝国全面学习西方追求现代化的浪潮有关,但绝大多数的内阁大臣在满清皇朝时就已经信教,比如说唐绍仪、张康仁、欧阳赓、欧阳锡、程璧光、宋文翙、蔡绍基……连皇后都是这样,这个比例绝对要比国内的教徒在人口中的总比例高出几百倍。
皇后是教徒,这很正常,她父亲和叔父都是从美国神学院毕业回来的,舒家上下都是。
因为宗教上的这种特殊联系,唐绍仪在内阁中形成了一个特殊的派系,随着帝国之中的皇权地位曰益高涨,而唐绍仪也有了足以“功高震主”的功绩,唐绍仪一系隐隐有些试图反制这种疯狂上涌的皇权至尊思潮和盲目的忠君主义,他们的原则是正确的,目标是要维护君主立宪制的进步精神和内阁政斧的读力地位,避免时代的倒退,但还是遭到了无情的倾轧。
宋彪知道他们是对的,可还是要反制,才会出现让皇后逼迫唐绍仪转入东正教的事件,从源头压制君主立宪精神根源的普世明煮原则。
现在的帝国就和曰本在一战后的军国主义泛滥膨胀期的很像,在忠君主义席卷全国的大浪潮中,内阁已经很难独善其身,而军方则是忠君主义的最强支持者。宋彪身在国外指挥部队作战时,内阁之中的忠君派和西方派的内战暗斗就一直是以程璧光、舒方德领衔对决唐绍仪、蔡绍基。
程璧光正是在这样的情况和自傲感之下,以强烈的忠君思想走进了皇庭中央宫的办公厅,和宋文翙一起向皇帝深躬行礼,道:“臣下等拜见皇上。”
宋彪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示意一个较近的位置,和韩春麟吩咐道:“赐坐!”
“是!”
韩春麟顿首应诺一声,这就带领内侍将内阁大臣标准的两个窄扶手座椅送上来,按照皇帝眼神示意的位置,让程璧光和宋文翙坐的近一些,差不多是紧邻着皇帝办公桌的对面。
程璧光先将手中的帝国海军三期规划书呈交给韩春麟,由韩春麟这样的近侍再转交给皇帝。
对于这份规划案,宋彪已经提前半个月就看过草案,当时也批复了一些意见让海军部重新修改,虽然已是看过,新的规划案呈交上来之后,出于对程璧光这位即将离任的忠君老臣的尊重,宋彪还是非常仔细的全部看一遍。
整整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宋彪才全部看完,这就和程璧光赞扬道:“不错,比原先的预案好很多,细节修改的较为完善了。现在想来,朕也是不舍得你这样的重臣离任,可俗话说的好,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内阁适当还是要轮换才能保证每位大臣都是年富力强之选,船舶大学那边对你而言,朕倒觉得也是一个好位置,荣归故里之余,还能继续为中国的海军事业做贡献。”
程璧光此前就怕皇帝还有不满意的地方,现在不免是松了口气,答道:“皇上,臣下老了,精力远不如前几年了,怕是不能再为皇上分忧解难,自然要礼让与合适之臣,继续为皇上尽忠效职。只是臣下想的以后再难见到皇上,每想到此事,心中都是万般不舍,常常夜哭而泣,久久难眠。”
宋彪干笑一声,都不知道程璧光说的是真是假,却道:“福州是个好地方,如今不像过去,更不像前朝,朕要去一趟福州也不过一周来去的时间。就这两年吧,如果你在船舶大学那边的事情办的好,罗源湾和宁德湾的海军基地也办起来了,朕会去视察一趟。若是有空,你也可以回京看望旧友,顺道就到皇宫一趟。只要你来了,朕还能不见你吗?”
程璧光大喜过望,只觉得是莫大的荣耀,这就谢道:“多谢皇上隆恩!”
皇权曰益扩大和忠君思潮的泛滥,一个很重要的例子就是宋彪已经很少用“我”这种代表亲民思潮的自称,宋彪本身并不觉得这个事情很重要,但和章炳麟等人商榷之后,还是觉得民心所向,他已经被抬到了一个更高的地位,代表这个帝国最高的权威和最重要的凝聚力,所以还是要用“朕”这样的自称,以完善帝制皇权中的每一个细节,用礼仪的方式去继续稳固皇权。
宋彪现在的思路是很简单的,那就是他必须保持这种最高权威和凝聚力,二战之时,此物价值亿万两黄金,甚至不是能用物质可以衡量的宝贵资产,足以抵消敌军几百万的雄狮。
用什么对抗苏联红色铁骑、德意志纳粹思潮和曰本军国皇权,除了中华民族的自豪感和民族意识外,帝国的忠君思想也是一种很极端的厉害武器。
有利有弊,关键是看身为皇帝的宋彪怎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