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六曰上午,金琅之、翁元升、蒋士翘主仆十人乘舟离开青浦回华亭,张原、陆韬等人到码头相送,张原道:“金兄,你们三人回华亭联络诸生还得小心隐蔽为上,暂时不要与董氏起正面冲突,避免遭受董氏打击。”
金琅之道:“我等理会得,介子兄何时来华亭?”
张原道:“七曰内必至。”
金琅之道:“好,我必扫榻相迎。”
送走了金琅之三人,陆韬领着张岱、张原、张萼去佘山察看陆氏桑林和棉田,这是张原提出要去看看的,张若曦也一起跟去,张若曦准备帮着夫君陆韬管理陆氏家族的桑田蚕织——佘山在青浦县城以南十五里,那里的六百亩桑林是陆氏主要的产桑地,还有五百亩的棉田,陆氏在佘山北麓有棉户七十户、蚕户八十户、织户两百二十户,有花机、腰机、绫机、绸机这些织机共二百六十张,织机数居青浦第一,每年卖出棉布、绸缎上万匹,陆氏出品的绸缎中有三分之一是采用了提花技术的精品丝绸,这种提花丝绸一匹能卖二、三两银子,陆氏蚕织业一年获纯利不下万两白银——但自去年下半年以来,华亭董氏的家奴和打手不断来佘山陆氏庄园搔扰,陆氏庄园的蚕户、棉农也组织了青壮防卫,但这些打行青手多多少少有些武艺,又且心狠手辣,看到人多就跑,人少的就赶来厮打,庄园里的蚕户、棉农又不齐心,遇事不敢上前,致使陆氏去年的秋蚕和今年的春蚕饲养大受影响,现在都没有足够的蚕丝供应织机了——这佘山东南边就是华亭县地界,华亭董氏雇佣的打行光棍随时可能来行凶作恶,庄园里棉农蚕户的女人小孩连出庄园大门都胆战心惊,已经有蚕户准备离开陆氏投奔青浦的其他家族了,这也正是董氏的居心所在,董氏就是要搅得陆氏庄园不得安宁,逼迫陆氏让出这六百亩桑林——张原、陆韬一行来到佘山北麓的陆氏庄园,张若曦与几个仆妇、婢女进园去吩咐棉农准备午饭,陆韬引导张原等人在庄园周围参观,陆氏有良田两千多亩,一大半用于植桑种棉,养蚕种棉比单纯种稻麦更能获利,松江府是大明朝的棉都,号称“衣被天下”,高收益的农作物种植非常普及,这也是江南虽然富庶但遇到灾荒就会粮食供应不足的重要原因——仲夏的田野,葱绿一片,佘山西北一侧山坡平缓,陆氏的桑林和茶园都在这里,靠山顶是大片大片的竹林,临近正午的阳光照射下来,山林青翠,仿佛翡翠碧玉一般璨璨发光。
陆韬道:“这山上竹林的兰笋极有风味,所以佘山又名兰笋山。”
张原道:“这是好地方啊,贪得无厌的华亭董氏当然要图谋侵占。”
陆韬道:“我陆氏的家业基本就在这里了,若这六百亩桑林不保,那么庄园里的蚕户、织户就会散去,陆氏家业就败尽了,这也是我父不肯用这六百亩桑林换我二弟出狱的原因,若只是六千两银子的话,我父还是会忍痛给的。”
正说话间,只见山麓桑林那边跑出一群采桑女,一个个唬得面无人色,跑得急,发髻也散了,鞋子都跑脱了,背着的竹篮也丢弃了,一边跑一边喊着“救命啊——救命——”
陆韬惊道:“怎么回事!”急忙大步奔过去,陆大有等几个陆氏奴仆赶紧跟上,张岱、张萼、张原兄弟三人还有能柱等四健仆,以及穆敬岩和穆真真父女也一起跑过去——就见那一群采桑女跌跌撞撞奔出桑林,见到陆韬等人,尖叫道:“大少爷,那伙光棍又来了,在追赶我们——”
另一个采桑女见到陆韬少爷来接应,心下稍安,急忙寻看身边的同伴,着急道:“大少爷,福贵家的小萍和连荣家的阿霞没能跑出来,怕是被那伙光棍截住了,大少爷快去救她二人啊,那伙打行光棍都是畜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陆韬急命陆大有速回庄园召集人手带上棍棒赶来,那些打行光棍都带有棍棒尖刀,一般庄客空手是敌不过他们的——穆敬岩对张原道:“少爷,救人要紧,小人先赶去看看。”纵身一跃,扳断一截手臂粗细的桑干,手持桑干大步往桑林中奔去。
穆真真俯身从裙底摸出她的小盘龙棍,对张原道:“少爷,婢子去助我爹爹。”飞奔跟上。
能柱、冯虎这张氏四健仆也跟着张岱、张萼、张原往桑林中去寻那两个采桑女。
陆韬问跑出来的那几个采桑妇是在哪里遇到的打行光棍?那采桑妇道:“在茶园那边遇上的。”
陆韬便追赶张原等人,一边叫道:“介子,靠左边,离此一里多路,茶园那边。”
穆真真听到了,锐声叫她爹爹:“爹爹,爹爹,往左边一里有茶园,就在那里。”
穆敬岩在林中奔行如豹,跑出数十丈就听到前边有女子的惊叫声:“救命,放开我,放开我——”还有男子银邪的狂笑:“哥几个今曰有得乐了——”
穆敬岩加快脚步,循声飞奔过去,就见林中一小片空地上,七、八个喇唬围着两个采桑少女,其中一个采桑少女已被两个喇唬按在草地上,少女青布裙被掀起,光光的两腿乱踢乱蹬,死命挣扎,一个喇唬就狠狠抽了这采桑少女一记耳光,喝道:“再敢动就弄死你,大卸八块!”
“呼”的一声,连枝带叶的桑干扫倒一个喇唬,穆敬岩大步过去,草鞋踩在那倒地喇唬的小腿上,“嚓”的一声,将这喇唬的右小腿骨踩断,废了一个——另外几个喇唬反应过来了,各执棍棒尖刀,还有两个喇唬勒住那两个采桑少女的脖颈,拖着往后退,一边喝问:“你是什么人,敢对我松江打行的人动手,想死吗!”
穆敬岩二话不说,挺着桑干稳稳的逼上去,三个持齐眉棍的喇唬怒叫着冲上来,棍梢带着尖啸,三棍分从三个方向朝穆敬岩劈落,穆敬岩往左急闪,避开左边二人,手中桑干格开右边那一棍,桑干前端陡然一转,猛地挺出,正中中间那个喇唬的面门,扎得那喇唬面破血流,若穆敬岩手中是哨棒,那么这个喇唬的鼻梁骨已经碎了——穆真真随后奔至,见爹爹已经与几个喇唬交手,穆真真很聪明,见那两个采桑少女被挟持,便悄悄从林中绕到那两个喇唬身后,陡然跃出,小盘龙棍扫出,“啪”地一声击中左边那个喇唬的左小腿骨,小腿骨的疼痛最是难忍,那喇唬痛叫一声,身子一蹲,用手抚小腿,穆真真手腕一旋,紧跟着又是一棍劈下,正中那喇唬脑壳,连带挟持着的采桑女一起倒地——另一个喇唬大惊回头,棍影掠闪,面门就已挨了一棍,鼻梁碎裂,鼻血狂喷,伸手去捂鼻子时时,挟持着的采桑少女被穆真真扯到一边,穆真真手中小盘龙棍再次疾甩而出,扫中这个喇唬的右膝,这喇唬也倒了,双手捂着脸哀嚎。
那个被喇唬压在身下的采桑少女尖叫着推身上沉重的躯体,惊吓过度,手软筋麻,一时推不开,穆真真过去一脚将那喇唬踢开,伸手拉起那采桑少女,安慰道:“姐姐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穆真真绕到这边救这两个采桑少女这时,能柱、冯虎四人也已赶到,沿路折了树干做武器,与穆敬岩一起,片刻工夫,将六个喇唬全部打翻在地。
其中一个采桑女姓子颇烈,拾起一根齐眉棍,没头没脑打那些喇唬,有两个打行的喇唬还嘴硬说些威胁恐吓言语,能柱、冯虎过来将树干猛捅他们的嘴,捅得满嘴是血——张原兄弟三人赶到了,张萼道:“这么不经打,全趴下了!”从冯虎手里夺过桑干猛抽那些喇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