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鼻子上挂着银环的小女孩战战兢兢的行走在双方的土墙之间。这里早已打得一片狼藉,拦马沟被挖掉了大半,变成了弯弯拐拐的后金壕沟,残余的拦马沟中堆砌着无数损坏的兵仗旗帜。她一边走一边大声哭泣,附近的双方士兵都探头看着这个奇怪的女孩。
她一路走到登州兵的通道前。仍是大哭不止,通道值守的旗队长摸不着头脑,等到千总到达商议后,旗队长放上一块木板,过去接了那小女孩过来。
千总问了半天那女孩还是光哭,千总抓抓脑袋,想起这个女孩可能不会汉语,赶紧找人去寻黄思德,找那个夷丁过来问话。
夷丁正在正白旗骂街,匆匆赶来问了话,那小女孩才断断续续说了,夷丁抬头对旁边的黄思德道:“是巴克山的小女儿,建奴派她来传话的,巴克山一家子全都在对面的土墙上了,只等巴克山过来就斩首。”
黄思德摇摇头,这事他处理不了,让卫兵去通知陈新,然后蹲下摸出一块黄糖递给那小女孩,摸摸小女孩的头发道:“要说你也是个小鞑子,但你爹投了登州镇,以后你也是登州镇的人了,每天都有糖吃。”
那女孩也听不懂,但还是知道糖好吃,停下了哭泣,黄思德站起来对那夷丁道,“好在还剩了一个。”
夷丁低声对黄思德道:“大人你看看她脚上。”
黄思德低头一看,有一些亮晶晶的血迹,他赶紧蹲下去拉起女孩的裤腿,小腿上一个黑黑的血洞,还在不停淌血。
夷丁在伤口边摸了一下,又凑在鼻子边闻着,对黄思德道:“伤口抹了马粪,怕是救不活。”
黄思德咧着嘴,眼珠转转后赶紧抱起那女孩道:“快去军医院。”
两人赶紧跑向第二道土墙,再从北门进了旅顺,旅顺的军医院就在这里。
在这个时代,除了欧洲的西班牙之外,就只有登州镇有专门的军医院,西班牙的军医院创建于1572年,有上百名的军医,欧洲由于战事频繁,还出现了专门的军队外科手术手册,这时已经能进行截肢一类的手术,连木质的假肢也已经有了。西班牙这个军医院的费用来自每个士兵军饷中扣除的部分,而士兵都愿意提供这部分费用。
当然陈新不会如此干,登州镇的医护体系是专业的,除了救护兵,也有一个军医院,这些军医都有士官待遇,除了中医的传统药物和诊疗外,陈新也让一些年轻军医学习解剖学,教材就是当年王徵带到登的教会解剖书籍,刘民有补充了一些他所了解的基常识,并用外邪的名义提出了细菌的概念。
这次旅顺会战,也有三十名军医和一百名护士跟着到了旅顺,这些护士基都是登州之战后无处可去的那些女子,女性在护理中的作用当然比男人强,刘民有留下了一百多人,让她们从事了这个职业。
黄思德是总训导官,军医院的人不敢有丝毫耽搁,马上就开始救治,几个年轻军医互相商议着,准备用酒精先消毒,改进蒸馏法已有半年多,这种酒精就是用蒸馏法得到的,浓度比较高,这次在旅顺是第一次使用,救了不少士兵的命。
酒精一上去之后,那女孩尖叫一声就痛晕了过去,然后就敷上了蜂蜜。黄思德就守在这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外边防线上枪炮声大作,片刻后送进来几个重伤士兵,军医和护士们开始抢救,黄思德过去对一个送伤兵的士兵问道:“又是哪处打仗?”
“建奴在对面土墙上砍巴克山家眷的人头,是几个投降的咱们镇的兵,把八十个家眷全部砍光了,陈大人让人拖出俘获的二十多个顽固真夷,也让巴克山在土墙上砍头,还用长矛把人头挑起,有些鞑子忍不住,就打起来了。”
黄思德挥挥手,让那个士兵离开,救护室里面充满凄厉的嚎叫,血水从那几张板床上不断滴下来,在地面上流动这。黄思德低着头来回走动,直到陈新也来到医院。
跟他同来的还有巴克山,他刚刚杀完人,满脸的杀气,虽然他对这个结局有所准备,还是没想到黄台吉会把沾亲带故的全部杀了,就剩下了这么一个几岁的女儿,他也不同黄思德招呼,径自去了救护室。
陈新对黄思德道:“这件事要抓紧宣传,最主要的,是突出建奴的野蛮和凶残。”
“属下明白,这个小女娃是个上好的活教材,让她来做些宣讲,正好可以提现建奴凶残。”黄思德陪着陈新,两人一起走进那,巴克山正在地上嚎哭。
军医院的院长走过来,陈新问了情形,院长对陈新说道:“大人,据那夷丁说,伤口涂抹过马粪,我们用酒精洗了伤口。。。”
陈新打断道:“破伤风外邪是厌氧菌,伤口若是封闭了,酒精洗不到,你怕是得把伤口再切开。”
那院长呆一呆,这事他也不是太明白,反正登州镇的急救也就那么几种方法,陈新说这个他也没听过,“陈大人,若是按大人说的,这女娃伤口太深,切开怕也是洗不净,若是一定要保命,最好是切掉小腿。。。”
“这么小的女娃,能保住腿还是尽量保住。”
黄思德劝道:“总比丢了命强些。。。”
黄思德话未说完,旁边的护士一声惊叫,嘭的一声响,陈新身边的卫士迅速抽出短铳,将三人护卫在中间。
陈新转头去看时,只见那女娃旁边的救护人员都在慌乱的躲闪,巴克山提着一把刀站在病床边,另外一只手中拿着那女孩的半截小腿。
几人都呆呆看着巴克山,巴克山两眼血红的看过来,对陈新跪下道:“谢大人亲自来看小女,只要能救她性命,腿就不要了。奴才和黄台吉不共戴天,日后这条命,就是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