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城北,这里有一大片的窝棚区,虽然是冬季,却感觉不到冷清,里面传出密集的敲打声,窝棚区上空漂浮着烟雾,在外围都能感觉到腾腾热气。这里是后金的铁匠聚集区,他们的职责就是给后金军队提供精良的兵甲,而后金回馈给他们的,是刚好能保命的粮食。
后金汗的织金龙旗在窝棚区外面的官道上行进,沿途的满汉蒙各族人等都跪在路边,头低低的爬下。皇太极没有过多的仪仗,他高踞马上,淡淡的看着周围的情形。今年对他来说是个好年头,入口之战因为他的坚持,得以顺利进行,各旗收入丰厚”除了大量的金银和布帛之外,他还从关内掳掠了数万百姓,这些人坚持走到辽东的,都是壮男壮女,极大弥补了后金的人力缺口。
这次胜利使得他的权威大大增加,阿敏则因为四城之战的拙劣表现,被皇太极以议政大会的名义革去爵号,而且圈禁起来,已经完全失势,镶蓝旗由听话的济尔哈朗接任。而代善和莽古尔泰在喀喇沁时候临时反对入口,本意是想削弱皇太极的威望,现在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两人的影响力减弱了很多,原来那种跋扈甚至挑衅的行为已经收敛。
唯一让他不如意的,便是固安城下和四城之战的失败,后金军及仆从军战损人数达到两千三百多,加上路途上疾病等死去的,损失两千六百余人,其中的真满洲战兵一千二百多人,其他都是蒙古左右翼和外藩蒙古,根据败兵反馈的消息,四城之战中打得最起劲的明军就是那支文登营,表明这支明军的固安之胜并非一时幸运,让他对这支部队留上了心,并迅速命令李永芳向文登营增加细作打探。
相对于损失,他更不满意的是,部分外藩蒙古在四城之战中损失惨重,这些牧民被打破了胆,回到部落后大肆宣扬明军的火炮之威,直把红夷炮吹成雷神之威,这直接影响了他建立稳固宗主权的战略目标。加上两次进攻辽西的失败,使得他对红夷炮有一种极为渴求的心态,急于获得这种利器,以制衡明军。
他思考之间,队列已经走入窝棚区中的一道高墙,连进了两道大门后,在一个空旷的坝子中停了下来,那里已经跪满了人,旁边赫然便是一门红夷炮。
一旁的岳托要上来帮他拉马,皇太极不待他过来,自己娴熟的下来。
“奴才叩见大汗!”跪着的工匠齐声喊道。
皇太极微微点头,济尔哈朗大声道:“丁启明起来说话。”
跪在前排的一个男子忙磕个头,然后站了起来,低眉顺眼带着媚笑,眼睛的看着地上。他便是丁启明,原来是兵部侍郎刘之纶的标兵副将,在去年的入口之战中,他跟随刘之纶出兵,受命攻打罗文裕,兵败被俘,因为不是主动来投,皇太极给他降了一级,五月封他为游击。
刘之纶与金声等人是至交,金声虽然不信西洋教,但与京师的西洋传教士交往很多,对天主教“明物察伦”的思想很感兴趣,当时的西洋传教士多用西洋武器作为交接朝廷的敲门砖,在〖日〗本如此,在〖中〗国也是如此,所以金声交流之后,于红夷炮有所了解,刘之纶的木炮便曾得到他的指点,丁启明作为标将,一直跟在刘之纶身边,所以对红夷炮有些了解。
虽然他可能连半灌水都没有,但对于极度缺乏人才的皇太极而言,他就是个专家,所以让他主理铸造红夷炮一事。
皇太极淡淡对丁启明道:“丁游击,制炮之事进行如何。”
丁启明小心翼翼的回道:“回大汗,小人根据所见京营火炮,为这门镇国龙尾大将军(注1)加上了炮架,已经试验过,可以用牛拖着行进,以后的炮架皆可按此制作。”
济尔哈朗皱眉道:“让你说制炮之事,炮架有何要紧。”
皇太极微微一笑,对济尔哈朗摇摇手“且听丁游击说完。
”
虽然是冰雪连天,丁启明额头却冒出汗珠,他跟随后金兵回到辽东,被掳掠的汉民尸骨盈路,一路上后金军的残暴让他极为心悸,即便他现在是个游击,一个普通的满洲兵也敢对他呼呼喝喝。
他搽搽额头的汗水,对皇太极道:“大汗,外面天冷,进屋内。。。”
“就在此处说。”皇太极打断他,又对地上的汉人工匠道:“各位都起来,天寒地冻,不要冻伤了我臣民。”
虽然他发了话,但地上的汉人工匠却无一人敢动,都互相惊疑的张望着其他人,皇太极见状又说了一遍,语气仍然很和蔼,那些工匠这才期期艾艾的站起来,这一起来更不自在,根本不敢站直了,恨不得把身子缩成一团。
皇太极看他们都噤若寒蝉,干脆自己发问,他走到那门火炮前,指着炮问道:“这门炮便是镇国龙尾将军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