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从外面透过窗户照进来,印在眼前那人的背后,竟仿佛正片光晕都与他整个人都融合成一体。有风徐徐拂过发梢,带起零星,飘荡于空中,在那深邃五官上轻轻来回浮动,竟有种惊心的性感。
卓风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他的情绪这样外泄过。
目光对着手中的照片,虽没有显露出一丝阴沉的样子,可那样的人,坐在那白得纤尘不染的沙发上,恍若极目所至天地间都是这纯白无暇的至真至白,只那一双墨如深渊的眼扣人心弦。
虽已是多年好友,可每次见到子墨,稍微一个晃神,总是被他的容貌弄得有些怔愣。
卓风走进了两步,终于看清了他手中的照片,眼神里闪过一缕奇特的深思。
“你…。似乎有点在意冷云溪?”卓风一边眯起双眼细细打量峤子墨的神态,一边坐在他沙发的对面。
细细回想起来,除了那三个月在欧洲的相伴,冷云溪和子墨的交集并不多。甚至,隐约间,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默契的界限。谁都不会轻易去跨越。就拿他们三人平日相处来说,只要有他在场的时候,冷云溪几乎从不会主动去和子墨说话。
说别扭,却不像。
仿佛,从一开始,这两人相处就是淡淡的,没有一点星火。
这也是为什么,见到峤子墨眼下会露出这种深藏不露,却隐约间神色诡谲的模样,他会心中一惊。
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公事,他就压根没见过峤子墨肯在任何事情方面花上一分心思。
对面的人徐徐地望了他一眼。
卓风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身后一僵,脸上探究的表情随之有些变形。“你不想说就算了。”
不可谓不惊心。
这人八辈子都没对他露出过这种凌然的气势,以至于他忽然有种被人那大架在脖子上的危机悚然。
白色的沙发,软而娇贵,坐上去犹如一团棉絮,可在峤子墨的背后竟就像是天上那繁华锦簇,衬得他眉目间那许青华越发卓然。
便是那双深如海波的眼也如碧玺一般,荡出一种让人窒息的光泽。
“你不觉得,她很特别?”
就在卓风放弃追问的时候,峤子墨破天荒的开了口。
卓风一愣,几乎怀疑自己是耳朵坏了。
有生之年,竟然能听到峤子墨用“特别”两字来形容一个人。
在他的记忆里,这人能多看别人一眼,都算得上是“贵宾”优待了。
“长相的确不错,身份也还可以。但是,在b市,你我见过的殊色,绝对有比冷云溪更好的。”虽然冷云溪的气韵一般人绝对绝不来,但从外貌和出身来说,也算不得得天独厚。至少,扳起手指,他也能数出五个以上。这还都是国内的,加上国际上各皇室的公主之类,就更不用说了。
峤子墨的眼界向来让他叹服到无以名状,再加上他的容貌,说真的,他曾无数次怀疑,背地里到底又多少极品朝这人投怀送抱。
“不是这些。”峤子墨微微侧过头,任阳光洒在他半面脸上,那一刻,让人只觉得,他并非是笼罩在这团柔的光芒下,而是,这个男人在操纵着光。
任他如何想,那光线自随着他的喜好随之变换。
否则,怎么会有一个人无处不耀目,无处不极致!
他轻轻垂下眼帘,那瞳孔恰好被遮住一半,看看落在中心处,带出一份跌宕的魔性来。
卓风看得手心一抖,差点连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峤子墨却恍若未觉他的至交好友惊得魂不附体的表情,而是微微陷入一种迷离的回忆,支着下颚,慢慢道:“我第一次见她,其实比你还早。冷老爷子的棋艺本来在圈子里都算是有点名气的。他这人脾气过硬,为人耿直,我去见他倒不是为了什么工作上的事情,不过是因为他有事相求,才买了个面子,就当还他当年的情谊。”
听到峤子墨忽然提到“当年”,卓风的脸一下子恢复了沉静,带着一种天生的冷然,静静地恢复了理智。
当年,这个词,在峤子墨的嘴里说出来,无论是谁听到,都会有一种悚然冰凉的感觉。那是太过神秘的过去,即便连他,到如今也不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便是他的父亲,举国上下那位最受瞩目的人,亦曾经特别叮嘱,让他决口不要和峤子墨说到过往。
但,他无论如何没想到,率先提到过去的,竟然是子墨。
只是,这话题,不过是一带而过。
“冷老爷子寿宴上收到一块血砚,这在b市传得很快。说起来,那东西贵重也称得上,但要算的上拔尖还差得远。主要麻烦的是,那血砚原来的主人。”峤子墨忽然对卓风笑了笑:“‘古玉轩’那主人挺想得开,为了一棵老树,将整个身家都拱手相让。只可惜,那条老街的事情光靠一个冷家还不够。”
话,说到这,也就够了。
卓风脑子此刻已经恢复了清明,一点即透。不管峤子墨和冷老爷子是出于什么样的交情,当初,老街改造被无声无息地压了下去,绝对有子墨的影子。
只是,他没想到,这竟然会是促成子墨和冷云溪遇见的机缘。
“冷家重女轻男的传统好像和外界传说的没什么不同。老爷子对冷云溪放下的心思绝对比冷家唯一的嫡孙来得多。”那场夜话,那场夜话,他与冷老爷子坐在深深古宅,手执一字,心思沉静,却见她娉婷而来,婉然天成。眼中浮光落英,离离芬芳。
那一刻,他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芬芳,以至于许久之后,她一靠近,他便能感知到。
“可是后来我们在她留学的时候碰到,你的样子就像是她是个陌生人一样。”卓风有点弄不明白,明明是见过的人,为什么那次他介绍他们俩认识的时候,两个人的表现就跟第一次见面没什么不同。
害得他白费了口舌。
峤子墨只睨了他一眼,那样子,仿佛是解释都是降低了他水准。
“你真的想清楚了?”卓风还是有点不确定。
什么样的人能轻易玩玩,什么样的人一定得慎而又慎,他不希望,子墨的一个决定,却是后患无穷。
“你不好奇,冷云溪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吗?”他却似乎懒得回答他的话,转而抛出另一个话题。
卓风一愣,这话,没头没尾的,他有点听不明白,峤子墨指的是……。
“她冷家那样的声势,说倒就倒,说被‘协助调查’就‘协助调查’。按理来说,如果是找grantham作证,压根不需要舍近求远,她大可以留在b市,为什么却非要跟着我们去欧洲?为什么她却非要等上三个月?”
他话一出。一直被卓风忽视的细节,渐渐浮出水面。
那三个月的凉薄淡然,举止风华渐渐冲出脑海,有什么东西,被他自动略去了,可他现在却依旧摸不清思绪。
峤子墨瞥了他一眼,继续道:“又为什么詹家接到‘调令’的时候,恰好是她举办慈善晚宴,名声打入英国的时候?”
卓风一颤,有一种不明言语的冲动豁然让他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意思是,她,早就筹划好了一切?”
峤子墨淡淡一笑。
巧合?怎么可能。
这世界上若说巧合,大抵和运气分不开。可世间能用运气左右的能有凡几,多数是极其精细的控制操纵之下的结果。
为什么是三个月?
他亦猜测良久,直到回b市,才想起那至关重要的一节。
无论“协助调查”的名头真假,那个机关做事,从程序上走,三个月就是最后底线。
她,压根是从一开始,就压着这条底线,策划了这一切。
詹家的机遇不可谓不好,若是没有乔老的支持,绝无可能在b市能走到如今的地位。可也正因为是乔老的缘故,他们选错了一步,便步步错。
他迩然一笑,眸中闪过一道风景。
梵蒂冈时,她立于《最后的审判》,目光沉静如水,如从天空中摘下一朵云彩,一点一点地揉成了水,慢慢地注入到那一双黑得清幽的眼底,空灵而静谧。
那一刻,他隐约猜到了一些。直至,冷家最后的翻盘,他才清楚的看到,这位无声无息间操控着一切的女子,手中握着的是怎样绝对的控制力?
她可以忍,忍无人可忍之焚心之苦。
亦可以冷,冷眼旁观,风轻云淡。
一旦出手,雷霆莫测,杀伐决断、算无遗策、滴水不漏!
当真是好心计,好手腕,好谋算!
窗外的阳光似乎因为他唇边的那一抹似笑非笑顿时变得暗淡下来,微微清风亦不知何时,竟已经停了下来。
卓风望着他高深莫测的笑容,摇头叹息,顺便从他手中将那张清晰至极的照片接到手里。
照片上面的两人明显处于酒会,身后一地繁华,满眼华丽,却似乎丝毫都不能入她俩的眼底。目光一触,似有一种温暖的东西满眼开来。
即便久经情场,看着这两人似是而非的模样,连卓风都拿捏不出,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三个多月前,那个夜晚,这个伯爵自河边缓步走来,迈入餐厅时,也是浑身带着这种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