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诸神肖像的面前,名为艾伦的老人,不禁感到了一丝淡淡的安心,缠绕在他的身体与心灵上的双重梦魇都不禁消褪了很多。
“艾伦先生,你又来了。”似乎对于这位每日必来的虔诚信徒感到了淡淡无奈,等到老人祈祷完毕,教堂神官克奈汀走下来,把老人扶了起来,“我应该说过,你的身体需要静养,不宜再进行什么剧烈的活动了。”
老人淡淡地垂下了眼睑:“为神而死是我的荣光,神官大人。如果我死在了朝拜诸神的路上,那么这是我的荣幸,夫人。”
“艾伦先生,你应该知道,你的身体因为经过太多次的神术治疗,神术耐性已经很高了,如果你再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那么真的生了什么大病,以我的神术水平是无法帮助到你的。”
跟普通市民的一无所知不同,克奈汀知道,这名叫艾伦的老人,实际上跟克伦威尔的年龄差不多,但是看上去却更为苍老。这是因为相比之克伦威尔,老人在战场上受过更多的伤,被神术多次从濒死的状态挽救回来,生命力被透支得厉害。
本来,这位令人尊敬的老人,应该会像是克伦威尔那样,在退伍之后,被授予荣耀,权力与金钱,但是老人却推掉了这所有的一切,只求能在一处安静偏僻,却可以聆听神明教诲的地方安度余生。
而正是因为这位老人的帮助,在三个月前克奈汀才能从真理之翼的团团围攻中,把教堂保护下来,并且在之后把教堂的安危托付给老人,自己则赶去治安所保护银玫瑰公爵夫人。
对于克奈汀的话,老人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神官大人,我晚上还有事,就此先行离开了。”
面对老人的坚持,克奈汀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请您路上小心。”
。
离开教堂,老人孤单一人,在飞雪中缓缓前行,他在集市上买了一些食物,相比几个月前的繁盛,现在的新区颇有些门庭冷落的感觉,有些真理之翼的袭击造成的建筑废墟还没来得及清除,更是加深了这样的氛围。
自从三个月前的袭击事件后,新区的文宁区人,便颇有些人人自危的感觉,能够在新区定居的人,大多是信仰虔诚,皈依了诸神教会的正信徒,对于那些南岭极端主义份子而言,就是不可饶恕的叛徒。
不过这一切对老人而言,似乎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回到家后,独居的老人把碎肉与蔬菜随便混在一起,炖了一锅不能说无法下咽,但也无法说好吃的杂烩汤,就着黑面包吃了下去。
数十年如一日的战场生涯,已经让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退伍已经五六年了,但是老人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虽然退伍了,灵魂却与诸神、与他成为了英灵的战友一起,留在了那片除了厮杀与纷争,空无一物的战场上。
吃完晚饭,老人掀开箱子,从十几把伐木斧中挑了一把,在手上掂了掂,虽然在军官生涯的后期,老人更多的是在使用长剑,但是刻在他骨子里与意识深处的某些东西,却一直在提醒着他,他只是一名站立在战场第一线的重步兵。盾牌与单手战斧,才是他真正的武器。
拿上伐木斧,披上黑色的斗篷,老人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那片战场上——
在长途跋涉了30公里之后,拦在气喘吁吁的他们面前的,是好整以暇,以逸待劳的南岭王国正规军精锐。连拖运着铠甲的后勤部队,都在急行军的命令中被抛弃在了后方,而他们所要面对的敌人,除了全部由长生种组成的南岭近卫军精锐之外,却还有南岭人的最强兵种——十几头骑着巨龙的龙骑士。
而在那里,被称为重步兵的他,身上只有最单薄最简陋的装备,而全部的防护与武器,只是左手中的一块盾牌与右手的单手战斧。
面前皆敌,无数的人,无数的敌人,无数的南岭人,在无法言喻的巨大恐惧中,他们被南岭人的军队冲溃了。
身前身后,全是黑袍黑甲,黑发黑眼的南岭人。此战之后,第107重步兵大队,全建制1千4百人,只剩下了虽然只是一介新兵,却因为吓得昏死过去,而侥幸活了下来的艾伦。
“艾伦是胆小鬼,如果真的开战的话,就好好地躲在盾牌后面,由我们来解决敌人吧!”
“艾伦你那么高大,为什么那么胆小啊?你看,不过是斧头而已,就像是劈柴一样,用力劈下去就好了。”
“艾伦艾伦!看看我们从厨房偷来了什么好吃的!”
“艾伦艾伦!”
“艾伦艾伦!”
“艾伦艾伦!”
老人推开房门,走向了夜色下的大雪中。
高大但懦弱的胆小鬼艾伦在他的初战中就已经死去,此后的士兵艾伦,则一直活在与南岭人的战场上,从未离开。
除了战争与信仰,艾伦一生的生命中,已经不剩下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