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时,从京师出发的狩猎队伍已行至苍龙山,陆照昔带上神羽军的人马,很快在官道上与京师的兵马汇合,一路往华安山猎场缓行。
天高云远,零零落落几只大雁往南飞去,官道两旁绿意阑珊,草木枯黄,浩浩荡荡的车马行进在官道上,枯燥的轱辘声单调地回响着。
陆照昔没有坐马车,而是骑着太白。她身披一件银红色镶狼毛边的披风,足登高筒云头靴,背上背了一张长弓,马鞍下挂着箭筒,在行进的队伍中十分打眼。
前方一辆八宝攒顶的华盖马车刻意慢了下来,车帘掀开,是顾绍灿若桃花的脸,“陆将军,你怎么不坐马车,改骑马了?”
“这么好的天气,闷在马车里,倒是可惜了。”陆照昔仰头看了看空中闲云,淡淡笑道。
马车停下,一身墨靴箭袖的宁王齐璟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俊脸上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陆将军所言极是,坐在马车里,岂不辜负了良辰美景?”
齐璟钰吩咐元吉去把他的马牵了过来,是一匹纯白色的大宛马,名叫逍遥。
他平时需要骑马的时候不多,逍遥被侍卫牵过来,神情极是欢快,朝太白热情地甩了甩头,胸带上一排金银相间的小嗣铃叮当作响。
太白像是看不惯逍遥花枝招展的样子,鼻孔喷出几口粗气,别过头去。陆照昔笑着拍了拍它的脖子。
“喂,你架子挺大啊!”齐璟钰打趣着太白,长筒墨靴一踩马镫,跨上了逍遥,和陆照昔并肩骑行。
“王爷,你就这样把我一个人撂车里了?”顾绍抗议道。
齐璟钰一甩手中的雕玉皮藤马鞭,“你快把车帘放下,睡你的午觉罢,我和陆将军有正事要谈!”
顾绍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放下了车帘。
陆照昔正要说话,一阵风掠过,将她额前颊畔的碎发吹得挡住了眼睛,陆照昔拨开那作乱的发丝,正对上齐璟钰清澈而明亮的眸光。
齐璟钰道:“陆将军有心事?”
“心事?”陆照昔苦笑道,“算是吧。”
“什么心事?”
“王爷想知道?”
“只要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齐璟钰把玩着手中的马鞭。
陆照昔心中有一丝感动,抬眸打量了齐璟钰一眼。
齐璟钰周正的身架子把一身玄色的箭袖服衬得妥妥帖帖,秋阳下,一人一马,如萧然玉树一般风姿清朗。
此刻,他的眸中带着淡淡笑意,透着三分关切,三分真诚,四分意味不明。
他是大楚的亲王,皇帝的弟弟,齐家人。
今日得知宴七还活着,证实了她之前一些隐隐的猜测,银甲军的覆灭另有隐情,很大可能还与怀成礼脱不了干系。
怀成礼是先皇的宠臣,先太子死后,又拥立了齐明谌登基。。。先皇、先太子、皇帝齐明谌在此事中有没有参与?
当初先帝提出北伐,怀成礼在朝中极力支持,先太子齐璟隆亲自前往东线的允州督战。允州离泷关只有三百里,可是,先太子对泷关失守的状况毫不知情,也没有派过一兵一卒的援军。
身为越王的齐明谌当时也被派往洛州督战,他驻守的洛州迟迟没有被魏人攻下,先帝为此嘉奖了他,称大楚城池固若金汤,北伐必胜。然而,此后不久,泷关失守,北伐就溃败了。
先帝一病不起,群臣激愤,弹劾父亲陆宗阳交出兵权。。。五万银甲军将士一日消于无形,她看到父亲一夜苍老,母亲病于榻前,北防军人心惶惶。。。
她如今所要找的真相,如果牵涉到了齐家人,他还能这般云淡风轻么?
眼前一团迷雾,脚下亦是荆棘丛生。。。只要放下心中执念,或许就可以逃离这个谜局,活得快意潇洒。
然而,她不能。
陆照昔垂眸,握着缰绳的手不觉一片冰凉。
齐璟钰眼中的笑意渐渐消散。这样迷茫落寞的陆照昔,是他从未见过的。她一向神采飞逸,运筹帷幄,有时候还带着点顽皮和狡黠。可是刚才她垂眸的瞬间,他看到了她眼中的仓皇和痛苦。
“你怎么了?”齐璟钰凝视着陆照昔。
陆照昔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若无其事:“皇上虽然准了我的折子,可户部的款子却迟迟还没有下来,若是有人能催催怀丞相,早点把款子落实就好了。”
“原来你在想钱的事。”齐璟钰轻舒了一口气,又问道,“真的只是钱的事?”
“王爷从来没有为钱操过心吧?”
“你以前也不用为钱发愁吧?难为你了。”
陆照昔笑了笑,她在疾风军有陆宗阳的一手支持,战马、装备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确实不用为钱发愁。
齐璟钰道:“户部那边,我去催催,怀丞相还能赖账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