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近五更,骤雨初歇,宁王府四下一片寂静。
齐璟钰也做了一个梦,此刻他正手枕着胳膊,望着帐顶,回想着梦里的场景。
这个场景发生在五年前一个下着薄雪的冬日,还是少年的齐璟钰受封前往封地就藩,车马停在宜州一个驿站旁休息。
马蹄声近,他掀开车帘望去,一个身着红裙的少女扬着马辫,策马而来。
少女在驿站旁的一株白梅树下突然勒住了缰绳,驻马凝望,伸手折下一支白梅,含笑簪在了发间。
一个不经意的回首,少女望向了他的马车,眸光流转间少年的心忽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他还没来得及问少女叫什么名字,她已扬鞭策马而去。
齐璟钰从这种悸动中惊醒了过来,怅然若失地发了会呆,便再也睡不着了,干脆坐起身来。
正在外间床榻守夜的小太监元吉听见声音,赶忙起床,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快入秋了,夜半风凉,王爷快把衣服披上。”元吉取过来一件外袍,“王爷是渴了吗?我去倒杯热茶来。”
“先别倒茶,点灯,把所有灯都点上。”
元吉拿来火折子,不一会儿,屋内烛光摇曳,灯火通明。
“帮我去书房把那幅驻马簪花图取过来。”齐璟钰利落地披衣起身。
“天还没亮,王爷怎么要看画了?”元吉摸不着头脑,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别管,快去。”
元吉见王爷催得紧,也不敢怠慢,提着八角宫灯去了外间书房,很快在几架上找到一个紫檀木盒。
几架上虽然摆满了大大小小各式画卷,唯有这一副齐璟钰视若珍宝。画完之后,不仅花了两天时间裱褙,还特意定制了一个上等的紫檀木盒收藏了起来。
元吉小心翼翼地取来了紫檀木盒交到了齐璟钰手上。齐璟钰打开木盒,里面的画卷是上等的娟素所制,梨木做轴,还系上了玄色的丝带。
他解开丝带,将画卷铺展开来。
银霜满地,琼树生花。一树白梅,一袭红衣,驻马的少女素手择梅,簪花于发间,笑颜明媚似春。
齐璟钰坐在椅子上,出神地看着画中的少女,元吉送来了茶盏,他也毫不察觉。
等了约摸一柱香的功夫,元吉终于耐不住了,心道王爷夜半起床盯着一幅画发呆,莫不是中了邪?
“王爷,要不要我去池北居把顾小侯爷请来?”元吉试探地问道。
由于晋南侯府在城西,齐璟钰府在城东,顾绍若和齐璟钰一起呆得晚了,常常会留宿在宁王府。池北居离齐璟钰住的清凉殿有一池之隔,布置得颇有些雅趣,就成了顾绍专住的院子。
“叫他来做什么?”齐璟钰总算从画中回过神来。
“他。。。他或许能开解王爷一番。”
“我好端端的,要他开解什么?”
“王爷怕是。。。”元吉当然不敢说王爷中邪了,灵机一动,改口道,“得了相思病。。。”
齐璟钰一怔,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本王怎么得相思病了?”
“王爷天不亮起来,一直盯着画上的女子在看。。。这不是相思病又是什么?”
“本王欣赏的是画,和相思病有什么关系?”
“我以前听过一个戏文,有一位公子相思画上的女子,结果画上的女子被他的诚心打动,从画中走出,在梦中与他相会。。。”
齐璟钰脸色一变,打断元吉:“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戏文?”
“。。。王爷不爱听,那我不说了。”元吉有些意兴阑珊。
齐璟钰又敲着桌子道:“你姑且说完,后来如何了?”
元吉得了鼓励,清了清嗓子,学着戏里的腔调,绘声绘色地说道:“那公子在梦里与画中女子相会,那女子说,我本是天上的仙子,奈何私自折了一枝仙梅,被罚下界,投胎到了画上,只能在画中与公子相望。那公子问道,世间可有何办法,让娘子从画中活过来?那女子道,我本为画中仙,能来梦中与公子相会,就已经知足了。可是公子不依,说你只在画中,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我如何能见你那般苦楚?我必要觅得一个良方,让娘子活过来,你我厮守终身,方不枉此生!那女子见公子这般知心慰己,又情比金坚,长叹道,世间确实有一个人,公子只要找到此人,就能让我活过来。”
元吉说到这里,嘎然而止。
齐璟钰颇有兴致地问道:“什么人?”
“这。。。”元吉嗫嚅道,“这得去问。。。顾小侯爷。“
齐璟钰笑道:“好个顾绍,竟然背地里编排出这种故事来打趣我!”
元吉也乐道:“顾小侯爷见王爷常常盯着这幅画看,才跟我讲了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