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之后,郑直送走不胜酒力的李遇阳,谈的口干舌燥、气若游丝的李娘子夫妇,这才瞪了一眼憋着笑的刘三,回了卧房补觉。
有得有失,相比体质方面的弱势,李娘子的优势在于坐地吸……不,坐地户。所以李家不用出本钱,拿两成干股。
郑直还是很满意这次合作的,最起码李家有本地的关系。他这是受到了杨赞的启发,对方如此巴结李遇阳,不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否则图啥?图对方娘子……那是俺的。
一觉睡到了入夜,郑直才醒,他完全睡颠倒了。吃了饭之后,郑直就带着朱千户出门,打算好好琢磨一下究竟还有啥可以把钱花出去的买卖。李娘子看中的买卖是纺织,很简单,这里距离山西潞州只有三百里路,潞绸享誉天下,可是受限于山西地形,进出不易。因此李娘子就打算开一个绸缎庄,专门经营潞绸。
郑直却想到了《天工开物》,提议也应该增设织厂,他喜欢大而全的。李娘子自然也喜欢,却又怕经营不来折了本。
郑直却一再表示,他本钱厚的很,怎么折也折不了。李娘子最终还是被郑直说服,信了,毕竟又不是她的银子。
“咦?”郑直狐疑的喊了一嗓子“僧奴?”
前方不远处,刚刚从马上下来的青年人一听,赶忙回头“唉?”兴奋的迎了过来“五虎咋在这?”
“俺还没问你呢?”郑直瞅瞅远处牵着对方坐骑的小厮,还有那人身后的门楼“还住啥店啊,走,去家住。”不由分说的拉着孙汉就往画锦坊走“千户,帮忙把僧奴的行李拿出来。”
朱千户应了一声,迎着不知所措的小厮走了过去。
一进门,郑直就招呼刘三准备席面,然后拉着孙汉来到了正堂。陈懋今日已经带了郑直的书信搭船赶赴京师,一方面是让李主簿调一些懂行的熟手,另一方面则是让冯铎抽调个得力的朝奉,他准备在彰徳府城也开一家当铺。
“家里一个远房亲戚出了点事。”孙汉一副疲惫模样“俺本来坐船的,可是这一阵河道严,没法子,才买了马。”
“俺在这还要待一阵,若是有啥事,直管招呼一声。”郑直一听孙汉讲的,倒不好细打听了,毕竟再好的朋友,涉及到家族事,也要量力而行。人家不张嘴,还是沉默是金为妙。
“也没多大的事。”孙汉反而宽慰郑直,摆摆手“不过俺记得你是从井陉那走的,咋跑这了?”
“嗨,别提了。”郑直捡着能讲的将这两个多月的遭遇和盘托出“再不跑,那两不得把俺吸干了。”
孙汉哭笑不得,却并没有斥责对方。每个人都在成长,都在变化。郑直在变,孙汉又何尝不是。也因此,二人这原本的冤家对头,才会颇感亲近。
这山看的那山高,郑直的所作所为让孙汉不耻,可某一个夜晚,又何尝不是羡慕对方随性而为。郑直看似洒脱,实乃仕途无望后的自甘堕落,某一刹那,他又何尝不是敬佩坚守本心的孙汉。
此刻刘三带着邢老大等人端了酒菜走进来,郑直连忙招呼孙汉入座。
“得亏五虎没去大同那边,否则真没准让人扣下来传宗接代了。”孙汉待刘三等人退下后,也许觉得郑直讲的实在有趣,又旧事重提。
“大同俺也是去过的。”郑直撇撇嘴“只恨当初年幼,哼哼。”自感失言,赶忙转移话题“僧奴走了,孙娘子那安排好了不?”讲完恨不得抽自个一嘴巴,简直自寻烦恼。
可是出乎预料,孙汉并没有顺杆爬,反而苦笑。
郑直心头一动“咋了?”
“她守制了。”孙汉郁闷的端起酒杯和郑直碰杯“徐乐工没了。”
郑直不动声色的埋怨道“俺不是让僧奴赶紧成亲嘛?又耽误了?”张延龄的一个把柄落在他手里了,死得好。
孙汉更加郁闷“原本好好的,可是琼玉的娘非讲俺选的日子不好,要年后。俺又不愿意让琼玉为难……却不想,五虎走后第二个月,就有人带来消息,徐乐工没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郑直不咸不淡的补了一刀“得了,就当好事多磨吧。”
“俺也是没法子啊。”孙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啥?”郑直无可奈何,他预感孙汉要坑他。
“年前俺伯父路过,考校了功课,叮嘱俺务必用心举业,给孙家争争脸面。”孙汉吭吭哧哧的开口“然后讲,他在辽东给俺相中一户人家。”
郑直翻了个白眼“得了,后边的俺都能编……想到。”
“俺也没法子啊。”孙汉却赶紧道“不过,这事还没有定。伯父答应俺,若是本科会试中第,可以让琼玉进门。”
“会试。”郑直点点头,抓起一把盐豆嚼了起来,据他所知,孙汉如今还是童生。
“俺月初得蒙大郡侯抬爱,如今已经是府学附生了。”孙汉赶忙自证清白“办完这件事后,俺就闭门读书,正好琼玉守孝三年,如此也算两全其美。”
“那就祝二位有情人终成眷属。”郑直也不辩驳,举杯遥祝。他晓得,孙汉在此事上态度暧昧,并不是朝秦暮楚,而是怕冷了孙振的心。再加上徐琼玉守制,妄图想要两全其美。
可郑直真的想告诉孙汉,群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这世间能够达成一件合心意的事已经是千难万难,想要更多,往往顾此失彼,鸡飞蛋打。可是看到孙汉那自信满满的模样,还是忍住了。
“还有件事。”孙汉喝干酒,放下酒杯“俺没多少银子,也没有那么多人手……”
“放心。”郑直也有些微微负罪感“这事包在俺身上,明日俺就让人带回去口信,派人护着她们周全。”
“口信就不用了。”孙汉尴尬道“俺临出来的时候,把她们送你院子里了。哎呦!”孙汉被一脚踹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