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凤亭欣慰之余,又忍不住想起他那个好妹夫韩云枫,那混账尚不等他发威,昨晚便已悄悄告诉他说,若那个通房丁香生了儿子,就打算在丁香生产当天去母留子。
他当然知晓他那好妹夫是怕他骤然发难,这才迫不及待的表了表决心;只是这样的决心在他何凤亭眼里,还远远不够。
他当时便也笑问过韩云枫,就不怕秋娘在丁香生了儿子后也生个儿子么:“庶子比嫡子年长可容易家反宅乱啊。”
谁知韩云枫闻言便不屑的冷笑:“大舅兄这是忘了妹夫我在山东老家的家产了?”
“在我们山东老家,婢生子不过是半个奴才罢了,若是秋娘这一胎也是儿子,等丁香的儿子大一些,便叫几个老仆服侍他回去守庄子,也好替他小兄弟赚些笔墨银子,尽一尽庶长兄的绵薄之力。”
“再说两个月算得上什么年长?我就不信我韩云枫的嫡子还能被个婢生子压过一头去!”
听得韩云枫的言谈中竟然仿佛毫不在乎庶子也是他的骨血,何凤亭膝下虽是连个庶子都没有,也忍不住心寒得暗暗打了个冷颤,暗道自家父子当年怎么就没看透这姓韩的白眼狼如此冷血。
只是若站在自家妹子秋娘的位置看,或是作为秋娘的亲兄长来看,韩云枫若真能做到这种承诺,何凤亭也真的只能说声他太满意了。
他也便不再将韩宓当成小孩子,更不在意会给庄岩这个准外甥女婿留下什么不好的看法儿,就将韩云枫的打算跟两个小辈讲了。
韩云枫的脸早在两个孩子面前丢尽了,连那多年的黑账都被两个孩子看干净了,还在乎多丢一些体面么?
至于孙氏借着韩云枫之手送进韩家的有毒补品,他可不是护短,该跟谁算帐就该跟谁算……难不成还能叫韩云枫一个人背锅?
可惜韩宓听罢她大舅舅的这一番学说,不但没有多高兴,还忍不住忐忑起来,只因她那好父亲之所以会有去母留子的这等想法儿,似乎全是她暗中的引导。
就连丁香身边那个新买的婆子,等将来要在丁香生产之际动手的婆子,也是她先撺掇着丁香犯了些嚣张的错,这才引着韩云枫主动买回来的。
这一切明明都是她暗中悄悄做下的,如今却被大舅舅当着庄岩的面前说出来,依着庄岩的聪明劲儿,会不会猜到她头上来,再将她当成阴毒之人?
不过韩宓立刻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她实在太在乎庄岩对她的看法了,她不容得自己在他心头有一丝瑕疵,便忍不住总爱胡思乱想。
实则她那个好父亲早就被扒了皮露出一颗黑心了,庄岩可看得清清楚楚,他还能怪到她身上来?
庄岩却以为韩宓是在为有这么一个父亲而害臊,也便管不了何凤亭还在场了,就柔声安抚起她来。
“表舅父方才都说过了,韩表姨夫是韩表姨夫,你是你,你何苦替人揽不是?”
虽说子女不言父母之过,又有父债子偿的老话儿,宓妹妹到底只是个女孩儿家,就算她愿意,她又能替韩家表姨夫担多少?
连韩家表姨夫都不曾想过他那些做派会给宓妹妹带来多大的影响,宓妹妹又何必自苦。
何凤亭也分外赞成庄岩这话,而他方才之所以并没避讳庄岩,也是想瞧瞧这小外甥女婿的真实心性儿。
眼瞧着这小子还没将宓姐儿娶回家呢,就如此护短起来,那本黑账更是表妹袁氏借了温靖侯的人手、替秋娘和宓姐儿谋到手中的傍身法宝,宓姐儿这一回还真是掉进福窝儿了。
何凤亭便在一高兴之下喊着庄岩与他拼起酒来,韩宓也始终不曾开口阻拦,表舅甥两人便在今日中午喝了个尽兴。
等三人一起离开蜀乡楼回到温靖侯府外院,何凤亭又执意目送着两个孩子回去继续午后的课程,待两人身影消失后,他的眉眼间已是一丝酒意都没了,抬腿便去了温靖侯的外书房。
韩宓这时才悄声问庄岩道,既是中午喝了酒,岩哥哥的骑射课程可还能坚持:“要不就叫关山回去给你告个假算了。”
她当时是没开口阻拦她大舅舅与庄岩拼酒,谁叫她心里对这两人的酒量有数儿,外带着她也高兴于心头的大石头终于已近落地。
可庄岩眼下毕竟才十四岁,若是他的酒量还不够好呢?
谁知庄岩却轻笑着叫她放心:“别看表舅父喊得热闹,实则却很照顾我,我拢共才喝了三盏酒,等待会儿上了演武场,用不了一刻便发散了。”
韩宓不由得无比惊讶——敢情大舅舅这酒桌上的障眼法也这么厉害,庄岩亦配合得分外娴熟?
那就怪不得家家户户都是男主外女主内了,哪怕她当年在金家做了十几年大当家,或许与她终归是一介女子的缘故有关,到底也没学会酒桌上的这一手儿。
韩宓就分外踏实的将庄岩送到了演武场,这才缓步回了汀兰馆;怎知她才迈进学馆大门,就瞧见庄婷从偏厅里露了头,还分外急切的招呼她快些过去。
她心头登时一紧,首先想到的便是宋家娘子军或许暴露了行迹,眼下就被孙寡妇找上宋府哭闹去了。
要知道那宋家的娘子军可不是寻常妇人,平日里便经常在外抛头露面,替宋太太打理众多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