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小儿女既已达成了共识,韩宓再将写给老太太的信交给了庄岩,此时也到了两头学馆里摆饭时分了,两人便依依不舍告了别,等韩宓目送着他渐渐走远,这才转头回了汀兰馆。
既是庄娆已经被禁了足,就算是禁足令哪天解开了,也不要再想回来上学,今日的午饭便用得分外安静,安静得女孩儿们全都微微叹起了气,在心中暗道还是这样的氛围好。
那庄娆是个庶女又怎么样,在座的女孩儿们既能和了袁氏的眼缘,能杀出重围来汀兰馆附学,便不会只以出身给人下定论。
再换句话说呢,这些女孩儿哪个也不是白给的,全都年纪小小就长了火眼金睛,看人多半都是看里子不看面子。
因此上在庄娆第一天来汀兰馆上课时,谁都待她还不错,只是庄娆自个儿不争气,没用一半天便主动剥开自己的瓤子给人瞧了个够,继而便赢得所有人的厌恶。
而这这午饭桌上既是又回到了庄娆还没来之前的祥和静好,就连韩宓也忍不住在心头暗道,别看有那个别同窗对庄岩别有用心,当年却到底没付之行动,说起来……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绝不能松懈一星半点,这一世也决不能让步,半寸都不让!哪怕有人在心里暗暗喜欢庄岩,她也不允许!
她就这么默默的较着劲,不知不觉中还多用了半碗饭,惹得庄媛不停的悄悄瞟她,心中也不由得暗暗叫起了不好。
别看表姨夫带回去的有毒补品并没被表姨母用了,可宓姐儿这是已经被气炸了吧!
要知道这丫头过去饭量还不如猫呢,一气之下却破天荒的用了这么多,待会儿当心积食啊。
等饭后庄媛就忙解开自己的香囊扣儿,掏出一锭消食丸来,捏破蜡壳儿塞进韩宓嘴里。
本来韩宓还不明所以然,直到那丸药在口中慢慢化开,酸甜的山楂味儿融了满口,她这才纳过闷来,她方才是有些吃多了,这会儿就有些胃胀。
她就笑眯眯的将双眼弯成月牙儿:“媛姐姐最好了。”
这笑容落在庄媛眼里,却只觉得她这是故作笑脸,心里却指不定怎么苦呢。
再想起当年孙姨娘被抬进来时,她虽然还小,至今也还记得母亲背后抹过好几次泪,太小时候的事儿她也唯独记着这个了。
庄媛就微微湿了眼眶,倒不是怜悯哪个,而是觉得做女儿家真是苦。
这时她便想起来,她饭前还叮嘱过宓姐儿,叫这丫头别和她见外,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就能帮上宓姐儿什么忙,她就悄悄给庄婷和宋千红使了个眼色,三人随即就凑在一起嘀咕起来。
没片刻之后三人也嘀咕罢了,便都抬脸看向韩宓,宋千红更是伸手招呼她到三人中间来,等她走了过来,又尽量压低了声音恨恨的问起她来。
“你这丫头不是和我们仨人儿最好么?为何出了那么大的事儿都瞒着我们?”
宋千红本就比别的女孩儿年纪都大,又是武将之家出身,为人就爽利得很也义气得很。
因此上听说有个寡妇竟然惦记起了韩老爷的正妻之位,还欲害死何氏、自己上位,宋千红登时就恼了。
庄媛不是说那孙寡妇开了个补品铺子么?但凡宓姐儿说一声不能忍,倒看她宋千红怎么点上一干娘子军,将那补品铺子砸个稀烂!
韩宓本来也没想将自家的事儿瞒着谁,单只说前一世,这事儿便没瞒过去,想来被蒙在鼓里的也就是她和她娘,外人却早就知道了,甚至还成了大笑谈。
而她后来虽然嫁到了远在天津卫的金家去,不但令她远离了京城那些或怜悯她、或看她笑话的目光,她也不愿意回想过去的事儿,可这也不代表她心里从来没想明白。
单只说那独自一人的十几年漫漫长夜,哪天不是夜深人静了之后,很多事儿就由不得她不想、硬生生的往她脑海里钻,又一样一样的走马灯般转起来,强逼着她明白?
只是哪怕她心中已经明镜儿似的,一切早就木已成舟,她娘早就化作了一捧黄土,庄岩也早娶了孙氏的女儿苏樱,而她……亦是早为人妇。
就算她再恨,也能杀了孙氏泄愤,已经错过的到底无法重来,她除了强迫自己不要想了,又不停的骗着自己,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呢?
所以与其说是她重活一回才将很多蹊跷想清楚,譬如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譬如父亲早就和孙氏勾搭在了一处,还不如说是她终于有机会重新正视这些,她也必须努力改变这些结果。
她就不但毫不责怪庄媛竟将她家的丑事走漏了风声,还笑着仰脸对上宋千红的责备:“千红姐姐别怪我呀,我也是昨儿才真正确定,我家后院儿要着火了呀。”
这话也不算骗人,只因她就算早知道了补品有毒,她也得弄清楚韩云枫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即便她明白知情与否并不重要,反正她那渣爹就是惹祸根苗,她也不想再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