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绿的海洋漫过地平,接连天际,吞没绿色之外的一切色彩。
看着眼前这如诗如画般的一幕,陈绪心中没有半分愉悦感产生。
身旁的“女儿”听不出任何情绪地开口道:
“我记得‘她’刚走的时候你挖的坟还是挺适合祭拜的——虽然我不理解你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行为。”
说话间,少女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通体红色的竹篮。
打开篮子,里面是用来祭拜的黄色纸钱、水果、茶酒杯等用品。
“可惜除了她入葬那一次你再也没回来祭拜。”
少女有条不紊地摆好茶酒杯与水果,再次不知从何处拿出显然是铁质的茶壶和酒瓶,缓缓的往杯子里倒上。
三蝶完全看不出种类的水果、
三茶五酒,先茶后酒、
在空中自燃成灰烬的纸钱、
就是一次完整的祭奠。
少女身子半蹲,用澄澈的眼眸隔着升腾而起的白烟凝视着陈绪继续说道:
“我每年都会来祭拜她,每一次都看着她的坟在风、雨水、草原的影响中一年比一年矮小,一年比一年难找到······”
转过头去,双膝跪地,无声在草地上磕了三个头。
“女儿”仿佛正与不存在的“妻子”对视,她继续道:
“我知道你一直认为祭拜对已死者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但是——”
“我想知道”
“我对你——究竟是什么?”
女儿对自己究竟是什么亦或者说她在问——家人对自己是什么。
陈绪对这个问题多少有点头皮发麻。
这个问题的答案决定着他能在眼前这个有着自己“女儿”身份的未来大腿这里能受到的待遇。
但是······他一个刚从名为“家”的泥潭里半只脚脱离的人又对“家庭”这种东西有多少好印象?
那个以血缘为纽带,以“爱”为名,有工作时视他为免费劳动力,没工作时就是情绪垃圾桶的人身依附关系?
资本家好歹都承认他的劳动价值而不是玩什么“公司是我家、工资不用发”的无稽之谈。
更何况那个他和那个精神病在对同一事物的看法本就会因为不同经历产生十万八千里的差异。
······
思索一番,陈绪还是缓缓开口,直视“女儿”道:
“我认为人建立的社交关系都是为了更好地生存。”
“建立婚姻关系的大多数是因为两个人的生活成本要小于一个人;朋友关系不是为了现实物质价值就是为了情绪价值;至于生育——”
“——对多数普通人而言就是为了养老。当然,如果没有养老压力大多数就是为了实现天性中作为父母的那部分情绪价值。”
看不见身前少女略微有些错愕的表情,他继续道:
“一段良好的关系其实是建立在尊重基础上的互惠互利。”
说话间,他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道:
“我现在是真的彻彻底底没有关于你、关于修行——”
停顿一下,他看了看自己连见都没见过就老死了的名义上的“妻子”的坟墓,继续说:
“——关于她的记忆,你甚至可以认为我现在是过去某个时间段的‘我’,没有任何与你们的感情基础。”
“但感情可以在相伴中培养,你将会是我互相尊重、互相帮助、互相扶持以及相互陪伴的‘家人’。”
用真话去欺骗,以真情去掩盖假意。这是他从那个“泥潭”中学会的真理。
用缺乏“现实知识”而漏洞百出的真实话语掩盖自己已经不是对方想要问的人的事实,不惜暴露自己是“外来者”的秘密,用对“家人”的真情裹挟着想要对方帮助的意图。
毕竟“家人”确实就是要互帮互助······
一身家常便服的少女在陈绪的话语中呆愣了许久。
很快“女儿”问了一个出于陈绪意料的问题:
“所以······互帮互助的标准是什么,谁又能评判双方的付出是相等的?由关系中的强者评判吗?”
陈绪顿时在少女凌厉的话语压迫下大脑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