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从朋友家喝酒回来,天很晚了,不过,天上有月亮,天地之间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月色里。二牛歪歪扭扭走在回去的小路上。小路很平坦,路面中央和两边都长着青草,长在中间的青草把小路一分为二,二牛走在右半边,他打了个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左半边走着。走在左半边上很别扭,他跨过中间的青草,又在右半边上走。他照旧边走边打盹。家还很远,这是个四周都很空旷的地方,除了杂草还是杂草,茫茫一片草甸子,看不到边。起了点小风,直吹到二牛的天灵盖,他抬起了头,看到前边有两个人影子,月色之下,看不甚清楚,一个深一些,一个很浅,浅的几乎融进了月色里,是穿着一黑一白衣服的两个人,分别走在小路的左半边和右半边。二牛不想理他们,兀自抄着手,打着盹。他一点也不奇怪那两个人是怎么出现的,难道在他打盹的时候,超过了他?他不想去想,他对酒之外的东西不感兴趣。他低着头走着,打了个哈欠,这时听到一个声音,“大哥,西泊子村怎么走?”二牛抬起头来,发现身旁一左一右两个人,好像就是刚才前边那两个人。
“我就是西泊子村的。”二牛喷着酒气说。
“谢天谢地,总算问对人了。”这次说话的是那个穿白衣服的人,是个女人。
“你知道一个叫刘二的人家吗?”黑衣服问。
“知道,”二牛打了个酒嗝,说,“村东头头上,好认,我从那里走过,一会儿就到了,我指给你们。”
“真是太感谢了。”白衣服说。
二牛喉咙里哼哼了两声,算是说了声不客气。
三人并排走在笔直平坦的小路上,谁都不说话,他和黑衣服走在右半边,白衣服女人自己走在左半边。一路上,只听到二牛重重的脚步声。
“哎?你们是刘二家什么人啊?”二牛问,突然想起来的语气。
“亲,亲戚。”黑衣服说,说得很含糊。
二牛琢磨,这三更半夜走什么亲戚,也许有什么着急的事,他也不好意思打听,索性闭了嘴,走自己的路。
月亮悄悄地往西天移,二牛的影子也跟着转,他走着走着又困了,抄起手低头继续打盹。迷迷蒙蒙中,他听到了一些声音。首先是鸟的叫声,扑棱这翅膀飞走了,二牛知道这是走到了那棵枣树的地方,枣树枯死了一半,另一半扔倔强地活着,听老一辈人说,这棵枣树被雷劈过。枣树是鸟儿的栖息地,它们白天去野地里觅食,晚上就回到这棵树上睡觉,以往二牛经过的时候,它们都老老实实,今天不知怎么了,也许,人多吓着了它们。一阵凌乱的扑翅声后,又是万籁静寂,二牛低着头,眯着眼走着,他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是什么呢?他想了想,声响,对,是声响,远处的蛤蟆叫,和近处草丛的虫儿叫都听不到了,这些声音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他记不清了。寂静使他更加困倦,他恨不得躺下来睡会儿,可是他还要带路,就暂且忍着。他的意识又开始模糊,虚虚缈缈的,他感觉此时只有他一人走在路上,那两个人走路太轻了,一点儿脚步声也听不见,闭着眼睛的他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可是一阵吃东西的声音在他两只耳朵旁响起,证明他不是一个人。“卡蹦卡蹦”,身旁那两个人吃起了零食,一个仿佛在吃苹果,一个仿佛在啃骨头。二牛有些不高兴,即是同行的伙伴,为何不分点儿给他吃,真是太小气了,他只有继续装睡。
“唉!真难吃,都生蛆了。”
二牛听到那个男的说。
“凑合着吃吧,总得吃饱了才行,我这个苹果烂了一半。”
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不知为何,二牛想起了坟地里祭供的饭食,饭食摆在墓碑旁,被太阳晒,风吹,馊了,长毛了,引来了无数的苍蝇。二牛估摸着,他们这时已经走过了坟地。他对这条路无比熟悉,这条小路的右边有一片坟地,经过坟地,就要接近村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