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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征河东(十)

作者:老蜻蜓

沙陀,源出西突厥,远在西域生活。因其地沙海纵横,故号沙陀突厥,即突厥沙陀部,简称沙陀。

太宗皇帝平薛延陀,迁徙数部聚落,设沙陀都督府,由是肇基。

大唐文献曾称之为处月,亦作朱邪。

朱邪,即是沙陀的族名,也是朱邪家的姓氏。

高宗永徽年间,沙陀曾响应突厥阿史那贺鲁造反,为唐军镇压,之后长期以天可汗马首是瞻。出丁口,出牛羊,自带刀马上战场,也算为天朝流过血,为大唐立过功。

安史之乱时,沙陀人站对了立场,追随唐朝平乱,积累功勋不小。

后因唐朝退出西域,失了老大庇护,沙陀人向吐蕃臣服。

可惜吐蕃不像天可汗这么讲道理,占了沙陀人的老家,将之举族迁到甘凉。

跟大唐混,虽要出人出力,但赢了也有好处。可是吐蕃黑呀!跟他们混,赢了输了都没好处。彼时回鹘与吐蕃争夺不休,沙陀被吐蕃抽丁抽粮,血几乎抽干。

沙陀人实在活不下去,再次投入大唐怀抱,辗转被迁徙、安置在阴山一带。

重新归降的沙陀人态度恭谨,继续为大唐流血流汗,冲锋在前,撤退在后,广受朝野好评。

到庞勋起义时,朱邪赤心领众平叛有功,赐名李国昌,封拜单于大都护、振武节度使。后面当然就是跟儿子独眼龙造反,被镇压,再被招安。直到独眼龙做了河东节度使,沙陀人几百年的血总算没有白流,连长安都抢过几次。

正所谓日盈则昃,月满则亏,沙陀人后面就走了下坡路。

南下晋阳的,兵越打越少,马越跑越瘦,眼睁睁看着河东没落。

留在老家的,平日亦要受独眼龙的盘剥,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历史的车轮,在此拐了一个小弯。

开平二年,天佑五年,这一次,沙陀人等到的不是否极泰来,而是灭顶之灾。

八月,被上万卢龙铁蹄一阵风刮过,振武军人畜不留。

部中才长成的精壮,被晋王拉走许多,马也出了不少,各部正是虚弱之时,哪有还手之力。

当然,就算精壮都在,也没啥卵用。

平时牧民都是要分散放牧,各忙各的,无组织无纪律。辽王本就人多,大军又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有踹门的,有策应的,有挥刀劈砍的,有远程放箭支援的。各司其职,绝不争抢,绝不混乱。

前面砍不倒,后面来补刀。

小屠子跟遂王波负责开路,捻弓搭建,只要保证马前没有骑士即可。

他们脚力充沛,人人身后都有一串备马,跑累了就换。

那胡儿忙碌一天放牧挤奶,忽被辽骑卷过,哪里逃得脱。

“呦吼吼!”

难得看见有胡骑慌乱撞到眼前,背着弓,小屠子丢手一根套马索,将他扯下马来拖在身后。那人破布袋子一样翻腾了两回,小屠子一松手,就被后面滚滚铁蹄踏成了肉泥。

对沙陀,小屠子是一点好感也无,下手是非常残暴。

大伯就是被这帮畜生射死的,害得阿爷发烧昏睡多日,好悬没了。

沿路抓得许多舌头,问明晋王大致所在,但是具体方位不很准确,只说还在西边百多里外,也可能还有二百里远。

但是没关系,定不让他逃脱。

阿爷说过,就是走脱了也无所谓,洗净振武军蕃部,看你能上天。

“杀!”

大军奔出四五百里,对敌我的方位,也只能估个大概。

到此,完全不走消息已不可能,那便大大方方地轮流洗劫,轮流休整。

就着抢来的部民锅灶,杀牛宰羊,轮流吃喝休息。

月光下,一些军士在夜幕中巡逻,一些汉子围着火堆默默吃喝。

都是职业武夫,都在默默做事,不见有人喧哗。

小屠子填饱肚子,便取下毯子裹了,歪在火旁小憩,手里抱着随身的钢刀。

五步远处,随行的几匹坐骑正在抓紧猛嚼。

他已是个积年老武夫,知道利用每一个空隙照顾自己。

贵为节度使,不但冲锋陷阵的机会少了,就是很多杂事,也都不必他亲力亲为,如今出征,总会显出他郑大帅很多余的样子。

军队井井有条,郑守义放手让各级军官去做,自己领着护卫四处巡查。

此次奔袭,又让郑大帅领略了李家兄弟的手段。

其实振武军蕃部一直就在那里,但大李子就是不动手。

说什么兵力不足?

说什么后路不稳?

这次突袭,也就万把号人好吧。

到现在老郑才算盘算明白了。大李子是怕各部精壮分在各部,打起来麻烦,他就是等着李存勖过来。等他过来征走各部精壮,等到各部空虚他再动手。如此,哪怕逮不到李存勖的主力,扫荡各部也更加容易。

而扫荡了各部,李存勖就算有那么一点兵,没吃没喝,照样完蛋?

郑守义一边走,一边思索李家兄弟的用兵之道。

从前作为一个小军头,猛杀猛冲敢打硬仗,这就足足够了。

如今做了一镇节度使,愣头愣脑只会杀人,这就远远不够。

看大李子历次用兵,郑守义与兵法一一相合。

每一次,他都尽量做到谋定而后动。

当初从平卢北征山北之前,探子就已经远赴塞外,查探情况,联络友军。

突袭契丹牙帐,提前数月准备军资器械,熟悉道路,反复麻痹敌军。

入塞那次是有点仓促,但是,据老郑所知,似乎李小喜若是不反水,也有破关的把握。李小喜、刘守光的配合,以及刘仁恭的前线大溃败,只是让战果更加辉煌。

不战则已,战则必胜。

辽王,甚得慎用兵的精髓啊。

慎用兵,不是怯懦,不是裹足不前,而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守,则藏于九地之下,攻,则行于九天之上……

郑守义想着心事,在营地东游西荡,就看到儿子歪在地上困觉。

跟在身边的次子想去叫醒哥哥,被爸爸扯住。

郑守义领着卫队远远绕开,轻声说:“让他多睡一会儿。”

……

将军营外月轮高,猎猎西风吹战袍。

觱篥无声河汉转,露华霜气满弓刀。

……

军士们渐渐进入梦乡,将官们还在讨论行军安排。

王波红着眼珠子汇报,道:“部民所述俱不可信,只一处可以确认,敌军主力还在西边。那边或许还有些蕃部抽丁,亦或是李存勖欲躲远些。啊。”

说着话,王波就打个呵欠。

这一路狂奔,作为开路先锋,负责在前遮断,来回奔驰,王波尤其辛苦。全程他只在马背上假寐了数次,到了朔州附近就再没合眼。

他也是三十好几的人啦。

各方汇聚的消息都差不多,辽王的马鞭在地图上圈了一圈,就在东受降城附近猛敲,道:“十有七八就在东城到中城这一带。”

河外三城,是大唐控制阴山、草原的重要支点,占据着附近最丰美的草场,那里南邻大河,水草丰茂,宜耕宜牧。李存勖过万大军堆一堆,除了这些地方,还能往哪里藏?

抬头看看夜色,已经月过中天。

辽王起身道:“出发!”

军令被重重传达,基层军官被纷纷唤醒,然后是各部军士。

少片刻,骑士们从营地徐徐走出,翻身上马,继续征程。

……

李从珂匐于马背小憩,他是受命往云中,确认辽军是否真的东归。

从营地出来跑了小半日,在入夜后经过东城,遥遥还能看到东城城头的灯火。

振武军治所最先是在东受降城,后来才挪到单于都护府,后来又几经更迭。

东受降城简称东城,就在后世托克托,处在前套平原。

东城向西依次还有中受降城、西受降城,因地处黄河以北,合称河外三城。其中,中城在包头西南黄河北岸,西城在五原西北。

大唐曾在次设振武军、天德军、横塞军等边军戍守。

但随着大唐灭亡,如今也就振武军、天德军还有个影子。

上一任振武军节度使是李克宁,被李存勖处死了。李唐天子早就完蛋,河东又不认朱梁这块牌子,所以,此时此刻,鬼晓得谁是现任的振武军节度使。

前方骑士忽然奔回,将李从珂惊醒。

定睛去看,军士带回两个惊慌失措的牧人。

李从珂顿感不妙,忙问:“从哪里来?”

两个牧人明显已被吓破了胆子,被带来就哭号不止,完全听不清在什么。气得李从珂上去两个大耳贴子,抽了二人回魂,再问。

一人断断续续道:“从从那边来。”手指囫囵往北边一甩,接着又是哭,“完了,全完了。”恼得李从珂又赏他两掌,直打得这厮两腮肿起老高,还是不住哭号,人显然已经废了。

又看另一个。

这次李从珂摘下水囊递给他喝了两口,再问:“怎么事?”

这个明显还有几分魂魄在,磕磕绊绊道:“俺才放完马,正要回,从那边突然杀来许多人,见面就杀。俺拉了他跑出来,但是部落全完了。”

手指的方向,大概是东方。

“有许多人?”李从珂抱着侥幸询问。

这汉茫然地摇摇头,好歹没有给他胡扯一个数。

不必再去云中,辽军,已经来了。

阿爷没有说错。

李从珂毫不迟疑,掉头就往回跑,撒开了马蹄疾走。

他不知道辽军现在已经走到哪里,是否已经跑在自己的前面。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尽快赶回。

希望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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