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几日,俺便回幽州去,这边怎么安排?”母大虫十分关怀地道。
听说此事,郑守义作态一拍脑门,道:“哎呀,娘子,我都忘了。”心说,总算是要走了。拉了老婆珠圆玉润的胖手,道,“全凭娘子安排。哎,李大此来定州顺利……郑大帅做出不舍状,“先不忙去幽州吧。哎呀,这些年你我聚少离多,嘿……苦了你啦。”
这老狗说得感怀,张桂娘好悬都要信了,虎目一转,一掌打开他的黑手,歪一歪眼,道:“少来。哼,巴着老娘早走罢。”
“唉……莫要栽人么。”屠子爷抖抖肚皮上的肥膘,紧握言多必失的戒律,不再多言。
母大虫目光流转,突然起手捏着黑爷的一只耳,道:“老狗,我来问你,安娃子那厮开院子是怎么回事?”对安娃子那小龟奴,母大虫素来不喜,感觉这老狗办事荒唐。奶奶地认个小龟奴做义儿,这老狗不嫌丢人,她还觉着丢人呢。
这小子南下买卖一走多少年,母大虫都忘了世上还有这个人,结果,小畜生又回来了。
要么说生得贱呢。常言蛇鼠一窝,乌龟找王八,这安娃子果然是扶不上墙,娶老婆竟是个从良的姐儿,虽说是个甚犯官家眷,曾为良家女子,哼,那不还是个卖皮肉的贱人?还敢带来府里请安,那狐媚子样,母大虫看着就难受,若非顾着老狗的脸面,早就乱棍打出去了。
再听说那小王八要在定州开院子,还就开在节度府隔壁一条街,母大虫更是火冒三丈。咋不直接开在节度府里呢?再联想老黑让自己回幽州这事,母大虫越琢磨越不是味儿。
“诶,莫要栽人么。”
黑爷装模做样关了门,借此脑筋急转,苦思脱身之词。
假模假式查看无人听墙根,郑大帅又将母大虫几个随从赶远,这才回来坐下,拉了老婆咬耳朵,道:“你晓得什么?”
看这黑厮作势,母大虫还吃他这套?把他一支耳朵又拧。
“疼,疼疼!”好容易脱了魔掌,黑爷也不敢走,硬着头皮道,“你不想想,李大怕我反了,我不怕底下这帮杀才反么?就算这帮混蛋不反我,不得为二郎着想?淮南杨行密前脚走,后脚他儿子便被架空了,此事你不晓得?
淄青王师范,他阿爷刚死,底下就闹,若非他下手快,能活么?”
儿子就是娘的命,只要说这事,立刻就能转移母大虫的视线。
效果很好,果然说得母大虫一愣,感觉这条老狗好有道理。
母大虫不是深居简出的无知夫人,不但做老板多少年,更是亲自上过城头带过兵,知道武夫都是什么德行,认老子可不等于认儿子。立刻就在心中盘算,自家大哥、妹婿十三郎这都靠得住,亲家卢八可以放心,刘三郎也还好,武大郎么也是自家人出不了岔子,至于其他人,母大虫就很没底了。
不对!
“老狗,欺我么,跟开院子有甚关联?”母大虫感觉被老黑带偏了,伸手又要来拧。黑爷慌忙脖子一缩躲了,捉住老婆的小手道:“你懂个屁。”不待母大虫发作,屠子爷将她两手死死捏住,道,“你可知安娃子这些年在南边作甚?”
“不是开院子做买卖么。”
“那是幌子!”郑守义重新带起了节奏,凑到老婆耳边,悄声道,“他做买卖是假,刺探军情是真。在汴州开院子,来者多有官员勋贵。这厮置有机关,可在密室听得房中言语。又有许多奴婢穿插其中,获得不少秘辛。
你看朱三打别个吃过几次亏,怎么每次对上咱便要吃瘪?料敌机先呐。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懂不懂?”
知己知彼……
母大虫被郑老板一顿操作,唬得一愣一愣地,手也停了,双眼有些茫然。
感觉老婆上了道,郑二松开双手,卖力鼓动唇舌道:“你看军中这些蠢货有甚喜好?无非财货美人。让安娃子开这院子,免不得许多人来,彼辈说了甚话,哪个又与哪个勾连,你我可不就全都知道?想想。”
“啊!”似乎有些道理。
说安娃子有用没用,肯定是有,但是否作用很大,郑守义自知肯定没有很大。毕竟都是自己带起来的队伍,不用问,看一眼,郑大帅也能估个七七八八。可是这厮说得斩钉截铁,却把母大虫唬得很难不信。
尤其在山北这次教训深刻,若是早知胡儿要来,她就不会遭这个灾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道理,母大虫还是懂的。
郑大帅决定再使把力,曰:“你道郑安那厮去幽州作甚?”
“怎么?”
“我让他去那边也开个院子。”如此这般,郑大帅将事情说了,总结发言,“在幽州,你常去子城走走,与秦郎呀家里也多走动。看着点安娃子。那厮毕竟在李三手下做了多年,得看紧呐。说说,此事没有你怎成,我还放心哪个去办?”
母大虫闻言,又有种重担在肩的感觉,拧着眉眼,道:“如此凶险么?”这可是要连大李子的家里都盯着啦。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呐。”郑大帅难得又冒一句雅言,不无感怀地说,“林子大了,麻鸟都有。别人不说,刘窟头你总该记得。当初渝关是怎么开地?那不是李小喜反水么?那厮跟了刘二多少年?
进幽州,没有刘守光带路,爷爷进得去么?那还是刘窟头亲儿呢。
如今我家有一镇之地,岂可不慎之又慎?
咳,我说不想你走,岂能有假。过不多久,我看又得出征。娘子,你在定州,为夫心里踏实。你若不在,总觉着不稳呐。”
听说老黑要出征,母大虫忍不住关切道:“又打哪里?”
郑守义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道:“前阵子李思安烧了半个瀛州,李承嗣转脸去了魏博掳掠,刘二也在凑热闹。这边因隔着成德,没有参和,可是朱三那好相与么?你道咱这易、定是干嘛地?就是幽州半扇门,给李大挡刀呐。”
语到深处,郑大帅攥着老婆的双手,含情脉脉地说:“若非怕易、定不稳,我怎忍让你回幽州呢。”
“乱了乱了,有点乱。”母大虫搔搔头,感觉没跟上这个节奏。
郑守义哪敢让老婆转过这个弯,忽闪两把大眼睛,向前凑一凑,压低了声音,仍趴在母大虫耳边道:“这么讲吧。若是义武安稳,必留你在定州。我出征,你看家。现下是易、定不稳呐。前次梁兵去烧了瀛州,那下次会否来烧定州?
蔡海江便是老梁军,你也见过,你看他好对付么?牛犇都被那厮整得没咒念。一旦汴兵来了,你在城里,我反而放不开手脚。
你回幽州,便去了我一块牵挂,这易、定之地,我可走可留,好打许多。前面我从河东回来就很悬心。武威军都是什么玩意?守城,汴兵真打过来,爷爷敢指望么。”
一通真情流露,郑大帅感觉情绪渐渐酝酿到位,重新握住母大虫的两只胖手,情真意切道:“娘子。娘娘去时,我没见到,大兄……他……在义昌,听说你受伤,我只觉着天塌地陷。
娘子,若哪日你有个……我水里火里,若你……我可怎么得了哇。”
说着老郑热泪已经盈眶,豆大的泪珠滚落,打在母大虫的手背万分滚烫,烧得张桂娘也忆起许多往事历历在目,勾她赔了不少眼水。
末了,母大虫一头扎进老黑怀里,亦动情道:“郎君,是我错怪你啦!”
拿下!
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