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史十三已离了李府回家,罗大帅心绪十分不宁。
这厮离营月余,跑去卢龙,有何目的不问可知,定是给李公佺这老狗搞串联去了。对,还有博州史仁遇。
这老子最近躲在博州不露头,这是什么意思?
想干什么?
这两条老狗之外,李重霸、程公佐之流涉事深浅也很难说。
他一心抱梁王的大腿,镇内都是什么态度罗绍威心知肚明。
杨利言是为数不多还愿跟着罗大帅混的智囊。
李公佺处心积虑,罗大帅也不能坐以待毙。此前,就是这个杨利言,借着送礼给朱大帅带话过去,敦请汴兵入镇,清洗牙军。不过那会儿梁王在关中,忙着殴打李茂贞,没接这茬。
后来,也是杨利言借给梁王送礼修洛阳,几次往来交通。
魏博哪有秘密呦,李公佺想动刀,何尝不是受了罗大帅的刺激。
这就是个无解的难题,都不放心对方,又都投鼠忌器。
堂内气氛十分凝重。
罗绍威道:“天子已至洛阳,你再走一趟,看看梁王怎么说。”
大唐天子如今彻底是落毛的凤凰了,连装相的神策军都没了,彻底沦为藩镇的吉祥物。
这次被梁王请到洛阳,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大唐,没几年楼。
天子到达洛阳后,赦天下,改元天佑。
梁王仗义,给罗绍威进爵邺王,他还没有正式感谢呢,正好借口再走一趟。
杨利言道:“只怕远水不解近渴呐。”
罗绍威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早就翻江倒海,道:“不聚将,那老狗亦无能为力。”这些年,虽说没啥威望,可是罗大帅撒钱很大方啊。牙兵们蛮横不假,同样他们不傻,若没个由头,并不会说反就反。
跟李公佺胡闹所得就一定更多么?
不聚将,不给这帮老货鼓动大军的机会,只拼家将,鹿死谁守亦未可知。
杨利言道:“不若先下手为强?”
罗绍威难道不想?这不是实力不够么。
魏博的传统就是牙兵跟大帅上下相疑,不过若无特别的刺激,牙兵们也懒得跟李公佺造反,可是想让他们跟着自己反杀李公佺,同样是做梦。而且,他若是无缘无故弄死了李公佺,也未必是福。
至少,在眼下这个实力,绝不是福。
这小子目光囧囧,怎么,有妙计?
见罗绍威以目相询,杨利言道:“擒贼擒王,李公佺在城内人亦不多,尽发府中精壮将此贼拿下。”
罗绍威闻言十分失望。若这么简单,爷爷不早干了。
拼个鱼死网破,或者能杀了李公佺,但是无故屠戮大将,其他那些杀才们怎么想,不会扑上来剁了自己么?这厮想搏出位想疯了吧。
杨利言还待再说,罗绍威赶紧打断道:“盯住彼辈即可,本帅自有计较。”
……
沧州。
义昌镇可谓是命运多舛,义昌节度使的日子,似乎一直都不好过。
从前是夹在河朔三镇与朝廷之间受气,如今则是在卢龙与汴州之间挡刀。
是,当初自己也知道会这个结果,可是时间长了,该难受还是会难受。
尤其去年最难熬。
郑二把腿无情地跑了,把他刘二顶到前头,李大也没兵用,汴兵来夺棣州,刘大帅都没敢打,直接就撤。也就是提前将粮食财帛搬去了沧州不少,减少些损失。人口么,愿走的也迁了些,可惜不多,乡土难离,刘大帅也无办法。
后来汴军造成一波难民,实在养不起,半卖半送给卢龙,倒是换些好处。
惶惶不可终日呦。
好有那么几日,他刘公子都想跟三哥聊聊了。
直至今年卢龙大军奏凯南归,刘大帅才能稍微安稳。可惜义昌的处境那真是江河日下。原来还有个淄青挡刀,如今棣州都在汴军手上,你看梁王好像在别处忙,其实想来义昌也就是一抬腿的事。
梁军搞偷袭那是高手啊。
所以,义昌大军得时刻准备着,不能掉以轻心。
刘大帅也是整日苦思破局之道,奈何局面如此,基本无计可施。唯一能使点劲的,好像也就魏博了。所以,在搞乱魏博这事上,刘大帅跟辽王、郑二实是穿着一条裤子。见到李公佺的儿子,好言安抚一通,刘守光先请他回馆驿休息,抓紧将手下叫来商议。
在坐除了元行钦等宿将,赵珽也端居其中。
当年卢龙之变,老赵决定继续留在沧州发展,继续在刘家发光发热。正所谓宁为鸡口不为牛后,赵珽自知在卢龙难有出头之日,不如好好伺候刘二。义昌镇小是小点,也是卢龙属镇不假,可大小也是个方镇,坐拥四州之地百十万口。
当然,如今只剩三州了。
这些年赵珽积极表现,主要为刘大帅搞粮拢钱出力不小,渐渐也得了小刘信任,担任节度府判官。主要是这厮毫无底线的作风,很合刘大帅的脾胃。不过今天这个话题比较敏感,赵判官决定先看看风向,不着急发言。
毕竟他老赵已经换了几任东家,这种涉及站队的问题,还是少说为妙。
作为刘守光的亲信元从,元行钦顾忌不多,率先表态:“李公佺居心叵测。”言简意赅,一语中的。
边上刘化修亦道:“不错。魏博欲挑动我与卢龙不和。”
“义昌逼仄,不可无后盾强援。梁王雄猜寡恩,不足为信。魏博反复无常,且魏兵骄横怯战,不足为援。”这是周遵业。当初渝关变乱后,他与刘化修选择追随刘守光,数年来辗转南北,在义昌地位不低。
赵霸看看几位老前辈都表了态,本想附和几句,却被族叔以目制止。这小子当初拜了刘仁恭做干爹,后来老刘下课,小刘却并不想要这些义父义母的亲兄弟,霸哥便顺水推舟恢复了本姓。
赵珽感觉自己可以出场了,遂向刘守光一拱手,道:“明公。诸位所言甚是。魏博勇于内斗而怯于外战,便是李公佺上位,于我镇何益。”
他当然知道李公佺用心何在,南边有个强临梁王就不好受,北面还有个强势的卢龙,就算上了位也是夹板气,没有好日子过。若能拉着义昌一起骑墙,岂不好过很多?哪怕挨揍,也多一个陪绑。
嘿嘿,想在义昌和卢龙之间搞事,哼,魏博这帮杀才也就这点出息喽。只会在背后耍些小伎俩,真是贻笑大方。难道刘大帅不想骑墙么?但你得看时候,不能胡搞啊。
看众将都表了态,刘守光慨然道:“诸位所言我岂不知?我与卢龙唇齿相依,岂能受魏博挑唆背信弃义。罢,打发这厮回去,魏博这浑水与我何干。”
赵珽眼珠一转道:“明公,亦不必如此。”
“哦?”刘守光试探着问道。
赵珽遂躬身道:“不若稳住这厮,急使人将事告于辽王,请其定夺?”
众将闻言,皆点头认可。
刘守光作状凝眉思索片刻,亦抚掌笑道:“赵公所言甚是,甚是。如此,这些日便请赵公将那厮陪好。元行钦,你亲去幽州一趟,务必给辽王陈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