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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九日。
安陵。
自打劫了张存敬部这几千人,因汴兵都是腿儿着,郑哥就再也无法来去如风,只能每日行军数十里下营。沿途居然又搜检了部分藏匿的逃兵,队伍也就越走越多。当然多也不是很多。因为知道前面还有李思安的七千兵,郑哥一点不敢托大,辛苦大寨主跑得够远。他已跟众将打好招呼,一旦有险,立刻上马走人,只将张存敬和几个将领带走,其余俘虏、败兵自求多福吧。
就这么一路北行。
快到长河时,斥候回报,城中未见汴兵踪影,查探汴兵去向,似是向东南去了。郑哥都不敢在长河停留,小心翼翼地越过,连夜行军往安陵疾走,就怕跟李思安碰上。若能将这几千人带回,他还是不想半途而废。
张存敬跟着老黑走了一路,他积极配合安抚部众,郑守义也没为难他,只要不作死,在军中还算自由,只是让小黑带人看紧了他。长河这边张存敬没来过,看这黑厮连夜跑路,小心翼翼的模样,夜里行军他不敢扰乱,待到天明,才来找郑哥询问:“郑将军,我军这是往何处去,有险情么?”
郑将军估摸行程,道:“前面将到安陵。莫想李思安了,这厮数日前已离开长河,往安德方向去了。那边向南便是博州,料想这厮要从那边回去,与你不是一路。嘿嘿。”
对李思安,张存敬早没了幻想,他现在是想着自己别遭了灾,乱军之中,别是老黑没下毒手,却死在自己人手里,那才是没处喊冤。将到安陵,那距离清池就不远了。“郑将军,嗯嗯,恕我直言。我军人也不多,刘帅走脱时,尚有骑军数千,想那清池等处亦有守军。前方情况不明,只怕不好贸然过去吧。”
老黑一听,呵呵乐道:“你倒是个明白人。”
张存敬苦笑道:“刘窟头南下魏博,你等乘机取幽州,刘大帅岂能甘心。我这数千兄弟随我多年,能保全,还是想要保全呀。”乱世之中,有兵才有活路,这些弟兄,可有不少都是他张存敬的心腹,折了,真没地找补。
郑哥就喜欢这种爱兵的将领,道:“张将军,不如你在卢龙吧。这些弟兄也别回去了,就在这边安家。钱粮、女子,李头定不吝惜。”这话也非虚言,这帮子汴兵看看都是强军,比刘窟头的那些残兵败将强多了。你看人汴兵,做俘虏都做得井井有条,你再看这帮败兵,一个个脸上就差写一个丧字了,这他他妈回去也用不了啊。种地?恐怕种地都悬。
老黑其实是有点犹豫,拿这些汴兵去换刘仁恭的败兵,买卖会不会做亏了。
此言一出,可吓了张将军一抖,忙道:“郑将军,高抬贵手啊。非为其他,我家眷子女都在汴州,这些军士亦在镇中有产业家小,便是留下,又如何安心?如何用命?徒费钱粮罢了。”看老郑默然无语,张存敬感觉这么扯淡怕也不妥,又道,“嗯。或也有自愿留下者。郑将军可以问问,若有不愿归还者,听其自便,我回去混报个阵殁罢了……
他以为老黑是为他的回答不满,其实郑哥双眼是盯着远处奔回的斥候。
“怎样?”郑守义丢开张存敬,忙问。
“刘帅残军于二十四日已至清池。据探,李帅与刘帅城外相会,之后合兵一处,离城去了。我军俱随李帅,刘守文、刘守光亦领兵离城,此时清池仅刘节度领三千兵驻守。”
郑将军问:“李帅往哪里去了?”
“似是往安德方向去了,扫剌已遣人去探。”
郑二哥算算时日,让陈新国取出舆图看了,好半晌,对张存敬抚掌笑曰:“张将军,清池至安德不过二百里,我军一日可至。李思安这厮若是慢些,只怕也走不脱了。走,随我进安陵,静候佳音,或许过几日,便能与李将军在此相会啦。”
……
勇猛精进的李思安将军确实是走不脱了。
自与魏兵分开后,他迅速行军,顺利抵达长河。再向北走他也不敢,他是勇将不假,但不是傻子。思索一夜,决定向东南转进。路程不远,但事情有点不顺。安德毕竟是德州州治,驻兵不少,听说卢龙军溃散后,军民担心遭到报复,反倒有点众志成城的意思,不但不走,反倒抱团守城。尤其听说魏兵、汴兵在长河作孽不小,更是坚定了守城信心。
于是,李思安到安德,迎接他的是城门紧闭、箭如雨下。
这些州县兵,出城浪战当然不行,但是凭借城墙守御,颇有些能为。李思安稍作尝试就决定放弃,他只七千人,是万万硬拼不得。当日,汴兵在城下转悠一圈,主要是在周边庄堡祸害一遍后,李思安就打算撤退。
但是,二十六日他从安德整军南归,出发不久就发现有麻烦了。
昨夜的斥候出去就全无下文,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早上派出的侦骑也都如泥牛入海。一如张存敬出事那日。李思安立刻意识到,定是卢龙兵到了,紧忙下令列阵。成阵许久,隐约能够看到周边有人影晃动,但就是没人来打。他派出斥候去查探,走得近,只能看到远方尘土飞扬,却根本瞧不清敌踪。走远?那就回不来了。只有千余骑兵的李思安,哪敢这么糟蹋。
坐以待毙绝不能够,他开始尝试列阵而归。
汴兵以步兵为主不假,但是汴将也都精通骑战,知道怎样发挥优势。尤其汴兵精锐,抱团行走,燕骑再骁勇,他也无用。昨夜他是东临马颊河扎营,此时依靠河流,一边有靠且不缺水,如果没有骚扰,慢归慢,总有走掉的一天。敌人若来骚扰,也只需三面对敌,不,跟一面对敌也差不多,免了许多手尾。
说什么背水列阵是兵家大忌?这话要看怎么说。其实,说到底也就是无知文人瞎扯淡,他们哪里懂得用兵之法。
果然,如此一来,隐藏的敌骑开始渐渐出现。只是当他看清来敌,李思安顿觉头皮发麻。这是二千?这得有二万骑吧!
这把玩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