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遗先前就曾对自己说过,李恢打算辞掉庲降都督之位。
理由是身体支撑不住了。
后来张星忆还与自己分析了一波。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管李恢身体是真不好还是假不好,这两三年内,南中庲降都督的更换,几乎已成定局。
原因也很简单:为了更好地治理南中。
李恢本就是建宁人士,现在他既是南中庲降都督,又是建宁太守,已经违背了大汉本地人士不得在家乡任职的原则。
只是当时南中新定,大汉丞相为了安南中汉夷之心,所以破了例。
现在南中不但已经安定下来,甚至已经有了产出。
涉及到的利益越发地重大。
光是铜矿和蔗糖,就足以让朝廷不得不加强对南中的控制。
“李都督的身子,究竟如何了?”
冯永关心地问了一句。
利益归利益,就算没有利益,李恢作为李遗的大人,冯永按理也是要叫一声李叔父。
更重要的是,李恢作为平定南中的主要功臣之一,又帮大汉稳定战后的南中,同时还在北伐时积极帮忙筹集了不少军资。
这几年来,兴汉会能在南中顺利扩张,李恢居中帮忙良多。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冯永都要对这位大汉功臣表示关心。
“大人这些年来军务缠身,征战不停,又为治理南中竭尽思虑,精力日渐不继。”
李遗的声音有些低沉,脸上的担忧终于不再掩饰地表露出来。
“我回去看望大人时,大人亲口对我言,他今年连病两场,此以前所未有,近来已觉得身体越发虚弱。”
冯永点头,“李都督为国操劳这么些年,既要征战,又要考虑镇抚南中,辛苦非常。”
“心力交瘁,最是耗人精神血气,拖垮身体,且南中湿热,又多瘴气,病邪容易侵体。”
人到年老时,平时看着精神健康,但千万不能得病,因为只要得一场病,很有可能就迅速地垮下去。
更何况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和营养条件着实太差。
“李都督既然自己都觉得身体支撑不住了,那么请辞庲降都督一职,尽去俗务,以养天年,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冯永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李球。
暗道当时四娘跟自己分析说过,李都督请辞一事,未必没有与丞相提前商量过。
如今看来,确实被她说中了。
李球能当上金城太守,除了考虑到护羌校尉是自己以外,只怕丞相也有补偿李恢的意思。
所以此举,也算是一举两得。
这大汉丞相的精打细算,当真是一如既往,从未改变。
李遗接口道:“兄长所言甚是,南中水土,确实不宜养人,兄长在这一点上,倒与大人不相而谋。”
“所以大人想在请辞之后,迁到汉中休养。”
冯永眉头一挑。
嗯?汉中?不是锦城?
大汉重臣在退休之后,要么告老还乡,因为乡土亲切。
要么呆在锦城,毕竟不曾远离政治中心。
李恢主动要迁居汉中,这就有些让人觉得奇怪了。
冯永本能觉得有些不太对,可是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我的智妃呢?
想到远在平襄的四娘,冯君侯不得不开口问道:“为何是汉中?”
“可能是大人打算把我们李家的重心放到汉中?”
李遗有些迟疑地说道。
自家现在的显赫,李遗心里也有一块明镜。
大人的做法,在他看来,除了确实有身体方面的原因,可能还存了激流勇退的意思。
南中在未来几年,很可能会有一番动荡。
虽然未及几年前的动乱,但朝廷加强对南中的控制,就势必会引起一些人的不安。
大人把重心放到汉中,只怕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李遗能把这个话说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对冯永的极度信任了。
至于赵广能听到这个话,那纯粹是看到冯永的面子上。
听到李遗的猜想,冯永颔首:“有道理。”
不过从李遗的话中也可以看出,李恢根本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李遗说明白。
李恢请辞就请辞,身体支撑不住是真的。
但偏偏要去汉中休养,这其中有没有猫腻冯永不敢肯定。
毕竟诸葛老妖就在汉中呢。
不过暂时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冯永的目光落到李遗和李球身上。
南中李家第二代人物都与自己关系密切,李恢总不可能去害了自己的亲儿子和亲侄子。
所以这个事自己不用太过操心。
想起李恢要去汉中,冯永忽然又笑了一下,“李都督去汉中休养也好,倒也是省了我一件心事。”
看着三人投过来的疑问目光,冯永解释道:
“其实我早有一个打算,那就是建一个讲武堂。从军中挑出一些有天赋的年青士卒,以及有志从军的学堂学生。”
“让有经验的军中士卒对他们加以训练,再请一些宿将来讲课。”
“这些学生从讲武堂出来后,可以直接补进护羌校尉府的屯长序列,以当后备。”
“这讲武堂,最开始的时候我打算是建在南乡,去年护羌校尉府定于平襄,故我又想建在平襄。”
“为此我一直摇摆不定,现在总算是定下来了,就建在南乡吧。”
冯永微笑地看向李遗,“南乡气候要比陇右好一些,也可以让那些军中老兵宿将得到更好的休养。”
李遗听到冯永的话,心头一跳:“兄长是欲让大人……”
“是啊!李都督镇守南中,多有战功,乃是军中难得的宿将。”
冯永先是称赞了一句,然后继续说道,“况且南乡有医学院,乃是大汉最好的疗养之地。”
“李都督去了南乡,可以得到最好的疗养,若是有时间了,或者有心情了,可以去讲武堂讲讲课。”
“跟那些学生讲一讲当年的征战之事,有人陪着聊聊天,心情就会舒畅很多,那也是极好的。”
李遗感激道,“兄长有心了。”
因为兄长这话说得确实很贴心了。
英雄不许见白头,就怕落寞无人知。
自己这一次回去见大人,大人言语之间,已经多有感慨叹息之意。
若是能得到疗养的同时,又有人陪着聊天,开解心结,倒是一桩好事。
“我是存了私心。”冯永摆摆手,“我就是图李都督能提点一下那些学生。”
李遗微笑,“大人也只不过是找人聊聊天,讲讲自己的征战往事罢了,想来定是愿意的。”
听兄长的意思,以后讲武堂出来的学生,在军中起步不低。
那自然就会比别人更容易出头。
这些人,怎么着也会承大人的一份情。
这就够了。
反正大人也没打算写兵书,然后秘藏家中,不传于世。
只是李遗心里还有最后一个疑问:“兄长,这个讲武堂,朝廷会同意吗?”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丞相同意了吗?
冯永微微一笑。
“文轩,护羌校尉一职,有单独统兵之权,又统雍凉羌胡诸事,可谓位高权重。”
“而我去年不过二十二,就能担任此位,你可知为何?”
李遗张了张嘴,然后又皱起了眉。
“自然是兄长劳苦功高,又才高服众,加之在陇右胡人各部族当中威望甚重。”
赵广在一旁毫不犹豫地说道。
冯永看了一眼赵广。
你这话让我怎么接?
我是应下呢,还是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