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是老糊涂了啊,上班就没有假期吗?马叔病了你还瞒着我,幸亏我星期天去了一趟大桥工地,刚好遇到了赫思远,他告诉我你和马叔回家了,我问为什么回家,他说马叔病重了......”
刘招弟说着低下头,眼睛湿了。
其实刘招弟并没有去大桥工地,而是从王二狗口中得知了消息。
王二狗回了一趟大李庄,想着和他娘王翠芬再商量一下他和刘招弟的婚事,不想王翠芬非但没有答应,倒把王二狗骂了个狗头淋血,末了还说:
“你急啥急?眼见得招弟她娘快垮了——工程没钱搞不下去,男人又得了癌症,回到大李庄等死呢,我要看着她日落西山、看着她把红星厂也关了门,到时我再上门给你提亲,看她还有什么脸面提那些七七八八的条件!”
王二狗听了吓一跳,没心和娘争辩,回到渭东市赶紧找到刘招弟,将她家里发生的事详细陈述。
刘招弟的心都碎了一地。
她请了假回到家中,看到娘憔悴的样子,再看大姐哭红的双眼,明白一切皆为事实。
“你马叔没事,我带他到首都大医院去看一下,你玲玲姐联系了专家,到那边住几天就好了。”
乔荞说着接下招弟手中的东西,她不想给闺女们增添负担,强忍着心痛换上笑脸。
“去陪你马叔说几句话,绕远了说,明白吗?”
刘招弟当然明白娘的意思,点头出了厨房,进了堂屋和陈耀祖打过招呼,走近炕头喊了一声马叔。
马小国一直醒着。
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疲倦,胸口象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呼吸都感觉到有气无力。
他不相信自己只是得了重感冒——从住进医院大夫和乔荞都这样说,再重的感冒也花不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从乔荞的脸上看出了不祥,那是佯装的轻松,她在隐瞒着什么,马小国明白自己一定病得不轻。
现在,他听到刘招弟呼唤,睁开眼看到刘招弟微笑的面孔,他挣扎着张口,虚弱地叫了声:“闺女......你咋......来了?”
“叔,我想家了——想你和我娘了,跑到工地上去找你们,他们说你和娘回家了,正好我这几天不太忙,回家看看你们。”
刘招弟的眼泪在眶中打转,她不敢相信躺在炕上的就是自己的继父,那个以前风度翩翩的男人已瘦得失去了人形,他的眼窝深陷,面色蜡黄,只有一双眼睛中透出熟悉的慈父的光芒。
“那......很好,我......没事,你要......好好......工作啊......”
马小国伸出手,刘招弟紧紧握住了他。
“叔,我会的,我工作很努力,我听娘的话留在省城上班是对的,你放心养病,等你从首都回来我到火车站接你,我带你去我们学校看看,校园可大可漂亮了......”
刘招弟的声音哽咽起来,陈耀祖打断了她:“二妹,你姐喊你烧火去,你去看饺子包好了没有,我都饿了。”
刘招弟出了堂屋没有去厨房,她坐在院中的一截木桩上呆呆望着天空。
她想起马小国带着东东在院子中玩的情景,想起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情景,她想起娘提着木棒要打刘希望时、马小国夺下木棒折断的情景......
她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在她心中,马小国疼爱家中的每一个孩子,刘招弟从没有当他是继父,他是全家人心中的顶梁柱,就连刘阳刘月刘星都热爱着他......
可是,他却得了绝症,已病入膏肓了。
“招弟,别难过,马叔会好起来的。”刘梅英在她身后轻声安慰道。
“嗯,我知道,姐,我只是想到万一——万一他走了,娘可怎么办?娘后半辈子怎么活下去,马叔对她那么好......”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娘还有我们,还有东东,还有我肚里的孩子,娘为了我们活着,她会送走马叔,陪我们长大,直到有一天,我们都过上好日子......”
刘梅英平静说着抚摸了一下小腹。
肚子里的孩子蹬了她一下,仿佛等不及要来到这个世界一样。
——这个有生有死,有爱有痛的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