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慎和淑婉一踏进咸福宫的内殿,便猜到了刚刚惜弱为什么发火。
咸福宫本有嫔位作为一宫主位,该是宫里一个体面的所在,可一踏进内殿,良慎便感到一阵暑气扑面而来。云嫔撑着疲惫的身子迎了出来,只见她未施脂粉,黄黄的一张脸儿,身上穿的还是寻常缎子做的衣裳,宫里虽有风轮转着,可转出来也是热烘烘的热风。
“姐姐宫里怎么这样热?嫔位以上的寝宫不是有纳凉的冰块么?”良慎皱着眉头问道。
淑婉也觉得不对劲,绕着殿里转了一圈,突然看到了放冰块的鼎。
“贞姐姐,快来看!”淑婉痛惜的指着鼎里。
良慎狐疑的走过去一看,那鼎里是半鼎水,水底下还有一些零星的小冰块。
“怎么姐姐宫里的冰化得这样快?想必早化了,这才没了冷气!”良慎问道。
“不妨事,我本就体寒,凉气足了反倒不好。”云嫔虽这样说,可身上却因为出了汗而有些黏腻,不住的拿扇子扇着。
“惜弱,怎么回事?”良慎不信云嫔的话,她觉得这里面必有端倪。
惜弱看看良慎,又看看云嫔,似乎做着强烈的心理斗争,终于,一狠心一跺脚,说道。
“主子,奴才不是没嘴的葫芦!主子能忍得住,我却憋不住了!启禀贵妃娘娘,内务府给我们分的冰都是碎冰,本就不撑时候,又不给换新的,奴才打发小太监去理论,谁知他们却又许多道理,说什么国库亏空,今年的份例本就不如往年,还奚落了我们的人一番!”
“真是岂有此理!”淑婉一向平和,也觉得内务府太过欺负人了。
“往后,那几个小太监小宫女,人人也不愿去了,竟然还对奴才说,有劝他们去内务府的工夫,不如劝主子去皇上那里争争宠,免得他们也跟着不被当人看!常在您听听,这是奴才该说的话么?”
“奴才已做了打算,若不是二位主子凑巧来了,奴才定要撕破这张脸亲自去内务府闹上一番!”惜弱越说越气,眼中竟然泛出了泪花。
“你这奴才,真是话多!大热天的又听你这许多抱怨,不是成心让贵妃不快么?”云嫔瞪了惜弱一眼,可看到惜弱气成这个样子,也是真的心疼,她是个好奴才,可自己却不是个好主子,老是让她跟着受气!
“姐姐说的哪里话?如今我代掌六宫事宜,这样不平的事不正是该禀报于我?你怎么拦着惜弱不教说呢?”
“今日我豁出去一顿板子,偏要说个痛快!”惜弱哭诉着双膝跪地,“一样是主子,我们娘娘好歹也是一宫主位,份例上明明写着,娘娘可以分得冰丝贡缎,可今年的缎子我们一匹也没见着,大热的天,还叫娘娘穿着这样的衣服!”
“住口!”云嫔怒气冲冲的朝惜弱大吼。
良慎越听心里越生气,内务府真是一帮势利眼的兔崽子,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事来。
“内务府当差的是谁?”良慎阴着脸问。
“妹妹切莫冲动!”云嫔赶紧拉住良慎,好言相劝,“内务府的黄福是玉嫔的人……”
“就算是玉嫔的人,也不可这样行事!何况,玉嫔再大,可大的过贞姐姐?”淑婉也是个见不得不平事之人。
“两位妹妹年纪小,入宫时候尚短,你们怎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玉嫔看着是失势了,不比贵妃娘娘位高权重,可玉嫔毕竟入宫早,又与太妃是亲戚关系,叶赫伊尔根觉罗家在前朝也还是有些颜面的,她能在宫里横行霸道,必有她的道理!我们何苦去惹恼她,落得大家没有清净日子过?”
“依姐姐所言,姐姐就平白的受下这委屈了?”良慎听出云嫔话里的道理。
“我想着,玉嫔一定是吩咐黄福故意这样对我,没准儿为的就是让咱们坐不住阵脚,他们好做个圈套让我们钻呢!凡是还是先留三分余地吧!如今只是初夏,等日子长了,玉嫔放松警惕了,妹妹在悄悄的把这碗水端平了岂不是更好?”云嫔笑着说道。
良慎虽不完全认同云嫔的话,却也被她劝住了,并没有立刻找黄福发作。同淑婉在咸福宫坐了一会子,无奈咸福宫闷热,云嫔精神也不好,曾叫惜弱端来两碗冰镇酸梅汤招待,良慎二人想着恐怕咸福宫领到的份例自己宫里人都分不过来,也没好意思喝,只推说在宫里喝过了,恐喝多了伤胃,赏给惜弱了。
二人坐坐也就回去了,路过坤宁宫的时候,良慎忍不住看了看,宫门紧闭,不像有人的样子,可她回忆了一番,坚持自己来时并未听错。
是夜,皇上没翻牌子,自己再寝殿独居。自从良慎侍寝以来,他再没有翻过其他人的牌子,有时受良慎的软磨硬泡,会翻一次淑婉的牌子,究竟次数也不多。
虽宠爱良慎,奕詝也是个懂节制的人,最频繁也不过隔夜召幸一次,深知作为帝王不可为了一时儿女情长而动摇了国本。
皇上不传召,良慎倒乐得自在,晚上喝了一盅汤,又觉得撑得慌了,想想白天路过坤宁宫的事,不由好奇心大发,想悄悄再去坤宁宫那边看看,兴许会有什么收获。
说走便走,趁着奴才们不注意,悄悄的换了身宫女的衣服,趁着夜色便溜了出去,低着头走到坤宁宫后殿,这里在夜晚更是肃穆,黑幢幢的透着一股没来由的阴森,良慎心里有些发慌,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她有些后悔来这里了,黑漆漆的怪吓人的,想想这深宫里枉死的人肯定不少,自己也真是闲的,没事儿跑这来调查这个做什么?想到此,拔腿便要跑。
谁知刚要走,一阵微弱的若有若无的声音飘进了耳蜗,真的有声音?她站住脚,仔细听了听,呜呜咽咽的听不真切,隐约像是两个人说话似的,不知为何,他好像听到了“六爷……”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