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一场风暴,对朝廷而言,未免夸大,但是因为事关罗国公府,至少也算是一场不小的风波了。
“就为了爵位承袭的事,罗家人现在闹的天翻地覆的,大公子和四公子两个斗的跟乌眼鸡似的,互不相让,就在两天前,罗大公子却突然在酒楼和人起了冲突,纠缠之下,不知道是被谁捅了一刀,险些当场毙命!”青萝把最新搜罗到的情报禀报上来,后面又自发自主的沉吟道:“难道是罗大小姐更属意罗家四公子上位吗?”
从行程上,他们还得有大半天才能抵达京城,这夜就没刻意赶着去前面的城镇落脚,直接在路边扎营。
帐篷里,褚浔阳正歪在一张榻上自己跟自己对弈,闻言不禁哑然失笑,“这跟罗思禹有什么关系?”
“咦?”青萝却是诧异,“之前不是您说的,罗家将来的运势怎样,是得要看罗大小姐的意思了吗?罗大公子伤了要害,虽然被抢回了一条命,但人却是废了,据说一辈子是都离不开药罐子了,这样一来,唯一有资格承袭爵位的就只剩下他们家四公子了。罗大公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根本就不可能是意外,就算不是罗大小姐出手,那也该是她默许的吧?”
青萝这个丫头的思维十分冷静,但大多数的时候却不够灵活,只看着褚浔阳,等着她解惑。
褚浔阳手里摩挲着一枚棋子,模棱两可的笑了下道:“是啊!最不济也是经她默许的。”
“这么一来,罗国公府的爵位就确定要落在那位四公子身上了吗?据说那人的才学一般,也是个纨绔的样子。”青萝道:“陛下和太子殿下难道就不要插手了,就这么由着他们?”
罗腾和罗炜相继一死,褚琪枫马上就收回了罗腾掌握在手的那部分御林军,现在的罗家,相当于是被架空了。
可就算是这样,到底也是一等爵的国公府,这样世家大族的家主——
也是不能随便。
如果说褚琪枫会看着他们罗家人我行我素的乱来,这似乎也有点说不过去了。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起这些事来了?”褚浔阳漫不经心道,手下落了一子,但转念一想,又觉这一步走的不好,遂又冲重新把棋子捡起来,拈在指间琢磨。
彼时延陵君正事不关己的坐在旁边稍远处的灯影下喝茶,见状就抬了下下巴,提醒道:“举手无悔!这是最基本的棋品,合着你这是连自己都骗呢?”
什么叫她连自己都骗?这话分明就是别有深意的。
青萝茅塞顿开,知道褚浔阳在敷衍她,心里更加困惑。
褚浔阳不悦的斜睨了延陵君一眼,拈在指间的棋子骤然弹射而出,砰的一声脆响,刚好落进延陵君已经递到唇边的茶碗里。
茶水溅起,扑了他一身一脸。
延陵君皱眉,赶紧扔了茶碗,将袍子上的水渍抖掉。
褚浔阳看着他突然狼狈下来的表情,心情愉悦,又取了一枚棋子,放在新的位置上。
延陵君一张脸上的表情,隐隐有了崩塌之势。
青萝见状不妙,知道不能再留,赶紧过去端起桌上的半碗茶道:“奴婢去给您换一盏。”
言罢就掀开毡门,埋头快步走了出去。
褚浔阳自己做了坏事,反而心安理得,优哉游哉的不断思索着往棋盘上落子。
延陵君走过去,她也只当没看见。
但延陵君也着实是拿她没有办法的,心里堵了一半的郁气散不出去,就黑着脸弯身坐在她身后,然后手臂一圈,将她抱过来,安置在自己的膝头。
褚浔阳也不为自己的顽劣之举觉得心虚,被他拉到怀里,就笑嘻嘻的仰头去勾住他的脖子道:“听说镇国公还滞留朝中不去,他应该是在等你的吧?这次回去,你是得要跟他一起先回南华吗?”
延陵君一口气堵在胸口,可她就是这么一副没事人一样的表情,反而是叫人想要发作都找不到突破口。
“芯宝——”延陵君开口,无奈的一声叹息,刚想说什么,却见褚浔阳落在他面上的目光微微一凝,然后就抬了袖子,一点一点很仔细的去把他额发还有鬓边处沾染的水珠给擦拭干净了。
她做这件事的时候,神情极度认真,一双眸子清澈明亮,那种光芒,仿佛可以照亮这天地间的一切。
延陵君抱着她,目光定格在她脸上,只在那一瞬间,胸中郁气就被一种柔软甜腻的感觉取代。
他埋首下去,力气有些大的用额头压着她饱满的额头辗转蹭了两下,然后才刻意庄肃了语气,严厉的警告道:“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额头上被他压着的地方,隐隐发烫,褚浔阳强行推开他的脑袋,一边揉着额头,一边还是乖顺的靠在他怀里,仰头对着他的视线,调侃笑道:“做什么?溅了你几滴茶水而已,小气了?生气了?”
生气倒是算不上,就是当着外人的面,心里颇有那么几分的不自在。
延陵君看着她,满腔怨愤早就化成了满满一肚子的绕指柔,都到了嘴边的话了,愣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褚浔阳的指头还在他脸上跳跃,一会儿戳戳他的脸颊,一会儿又摸摸他微微皱起的眉,神采明媚,不见半分阴霾。
延陵君看了她半天,最后只觉得是泄了气,哭笑不得道:“你这性子,真不知道该拿你怎办才好!有时候想想,带着你,倒像是带了个女儿似的。”
褚浔阳听了这话,明显也没往心里去,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扑闪,盯着他的面孔打量了两眼,就点头笑道:“是啊!有时候我也觉得你的年纪是嫌大了些。”
她说着,就一骨碌爬起来,直接跪坐在他腿上,双手还搭在他脖子后面,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道:“我可从来没有嫌弃过你,难道你还要嫌弃我不成?我的性子,你知道,我也早跟你说过了,八成是改不了了。”
灯影下,她本就精致的五官看起来就越发娇艳明媚。
延陵君不说话。
褚浔阳想了想,就又往他身上凑了凑,眼睛里的光芒越发明亮耀眼的继续说道:“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再想要后悔甩掉我,我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怎么办?”
哪怕是开玩笑,她和别的女子也是不一样的。
惯常这种时候,一般的女子大抵都要佯装生气的说“你后悔了就走,大不了一拍两散”。
可是这个丫头,却还是反其道而行。
不得不说,她这样的表现在延陵君看来还是相当受用的,那种感觉几乎柔软甜腻到了骨髓里。
他强忍着满心愉悦的笑意,也是一本正经的反问道:“你说怎么办?”
“只能将就着来了!”褚浔阳脱口道,手指压在他红润的唇瓣上不轻不重的戳了两下,“就算你心里会觉得我有哪里不好,也不准和任何人说,我没说不要你,你就不能嫌弃我!”
“哪有这么厚脸皮的,这是霸王条款——”延陵君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
褚浔阳却没等他说完,就忽而拉近他的脖子,俯首下去,堵住了他的唇。
温软的馨香入腹,延陵君也再顾不得思虑别的,手掌攀上她的腰际,将她柔韧纤细的腰肢掌握在手,防止她从睡榻上跌落下去。
两个人各自闭上眼,只沉沦在自己身体和思想本能的向往里面,唇舌纠缠,追逐嬉戏。
行军途中有诸多不便,延陵君不能一直在褚浔阳的帐篷里呆着,他竭力的控制,不叫自己的身体在这里沉沦失控。
这一个吻,不能说是有多热烈,却足够的细致用心。
最后在延陵君还意犹未尽的时候,褚浔阳还是强势的遵循自己的意志,先从他的领域之内主动退了开来。
她的呼吸炽热又略显急促,和他额头相抵的又缓了会儿,然后攀在他颈后的双手缓缓往上,穿插入发,捧着他的脸颊,近距离的看着他,很认真很认真的说道:“君玉,我不在乎你在别人面前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但是不管是以后的三十年还是五十年,你在我面前的这个样子都不要变,好不好?”
这一次回京,她一旦要跟他走了,那便是一生了。
她不是个经不起风波和变化的人,可是在这件事上,却唯独希望可以一成不变。
很艰难的才可以让自己无所保留的愿意靠近一个人,她可以数年甚至数十年随着军队迁徙,居无定所,却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畏惧身边的这个人会有所改变。
方才的一个吻,消耗了她太多的情感和力气,此时褚浔阳的脸孔还有些烧热的厉害,酡红一片,这样的浓墨重彩,就更衬托着她那双眸子里面光影灼灼。
“我不会计较你要见什么人,要做什么事,但凡是你认为对的事,我都会站在你的这一边,可是你在我面前时候的这个样子,永远都不要变,好不好?”褚浔阳道,手指用力的摩挲着他的脸庞,语气急切到近乎是带了几分恳求的意味。
他们这样的人,说是彼此了解,但事实上,却又是没有谁能完全彻底将对方掌握在手的。
严格说来,他们都不是什么纯粹的好人,甚至于在更多人的眼里——
他们还是可怖的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