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卡塔的喉咙里发出了微弱颤抖的叹息声,用一种惊骇又费解的神情看着面前目光凛冽的少女。
“我不觉得一个人有野心是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但在手段少,好歹是要有自己的底线。既然是你无所不用其极在先,现在折在本宫的手里,也不算太冤枉吧?”褚浔阳道,枪头一转又一抽。
卡塔的胸前破开一个血窟窿,身体晃了一晃,然后砰地一声,双膝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他的身边,倒着死不瞑目的拓跋淮安。
不过瞬息之间,漠北王和漠北最强大的部落领袖相继暴毙。
本来正在奋战的漠北士兵个个都如遭雷击,失去了主心骨一样,不由的方寸大乱。
褚浔阳手持长枪,傲然立于千军万马包围的战圈当中。
这个少女,没有三头六臂,但是在看到她和拓跋淮安搏命又一枪刺死卡塔时候狠辣决绝的手段,就已经叫人莫名的胆寒。
“王上薨了!报丧!快报丧!撤退!”漠北人当中,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本来还在浴血拼杀的数千精兵突然自乱阵脚,再顾不得杀敌。
有人吹响了报丧的号角,更多的人却是争先恐后,扭头就往山谷外面的方向跑去。
拓跋淮安近身的侍卫,甚至都来不及收殓他的尸体,也是扭头就跑。
褚浔阳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一个箭步上前,自背后一枪将其中一人的胸口刺穿。
那人哀嚎一声,待到她撤枪的时候,身体就轰然栽倒在地。
“要么降,要么死!给本宫截断他们的去路,一个也不准将他们放出谷去!”褚浔阳道,字字铿然。
漠北的王军已经如是一盘散沙。
士兵们士气大振,蜂拥而上,全力拼杀。
整个山谷中血腥味儿弥散,士兵们的怒吼声哀嚎声回荡在天,飞鸟绝迹。
漠北人自知不敌,有人仓惶逃窜,但是因为出谷的山路本来狭窄,一时半刻根本就退不出去。
而同时,朱远山那里得到褚浔阳传递到后方的密令,已经趁机和青萝两个额外带了三万人包抄过去,将山谷北侧的出口那里也一并堵死了。
漠北人被两面夹击,求告无门,奋力抵抗了一阵。
可是没有将帅指挥,就算再英勇的军队,攻击力也大打折扣。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已经陆续有人缴械投降。
到了战场上,妇人之仁的想法褚浔阳跟本就没存,她本是无心赦免这些人的,但因为还要留下一些活口来图谋后效,酌情又力战了一段时间,彻底将漠北的王军压服之后,就下令停手,命朱远山将诚心归降的部分漠北王军绑缚回营。
野狼谷一役结束的很快,前后加起来也不过个把时辰。
待到西越的军队撤离之后,那里满地狼藉,就只剩下漠北士兵的尸体横了满地。
又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早前听到报丧号角声的漠北援军才姗姗来迟。
因为西越士兵的遗体都被褚浔阳下令带走安葬,这里所见,就清一色只剩他们漠北人的尸身横躺了满地。
“这——这么会这样?”领队前来的飞鹰族长脸色发白,险些直接从马背上摔下来。
“这些人,好像是护送王上回王廷去的王军,他们怎么出现在这里?”下面的士兵快速的查看阵亡者的尸体,不由的更为惊讶,“好像还有青狐部落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说是他们的人在这里遭遇西越人的伏击,这并不稀奇,但拓跋淮安带走的人和青狐部落的人一起死在这里,就叫人费解了。
“不会是王上他半途因故折回了这里吧?”有人开始大胆的揣测,惊慌不已。
“快!快带人进谷去看看!”飞鹰族长忽的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匆忙的吩咐。
野狼谷里的事情处理好之后,褚浔阳片刻也没耽搁,直接下令撤军回营。
朱远山留在后面善后,比她要晚上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才回。
彼时褚浔阳已经换下染血的战袍,另外找了件简便的袍子穿上,正在对着里面墙壁上的地图思忖着什么。
“殿下!”朱远山走近帐篷,拱手施了一礼,直接言简意赅的禀报,“属下已经清点过了,此役我军一共阵亡八百四十三人,重伤者有两百余,其他人就是有伤也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带回来的敌军俘虏共计五千三百六十一人,其中大部分为拓跋淮安麾下的王军,卡塔带过去的人,大部分被诛杀,带回来的只有千余。”
拓跋淮安和卡塔带到野狼谷的一共是三万余人,虽然自己方面也有损伤,但是只以千余人的代价,将他两万多漠北精兵斩于刀下——
对比之下,这样的损失已经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
朱远山说话的时候意气风发,底气十足。
褚浔阳却很明白,如果不是受到了野狼谷的地形限制,再加上早早的将拓跋淮安和卡塔斩杀,叫那些英勇善战的漠北勇士成了一盘散沙的话,否则这一仗就算她还能胜,但是所要付出的代价也会和漠北人一样惨重。
“不过就是占了个先机的便利罢了,让军中随行的大夫尽力为伤者诊治,人手不够的话,就传本宫的口谕去洈水城,借调它城里的大夫过来帮忙。”褚浔阳道。
“是!属下一会儿就过去安排!”朱远山道,颔首应下,紧跟着又重新整肃了神情道:“刚又得到探子回报的最新消息,漠北飞鹰族长已经赶到野狼谷,并且找到拓跋淮安和卡塔的遗体,一并带回去了。漠北王薨毙,他军中势必军心动荡,不知道会不会就此撤兵,退回王廷!”
“这个还不好说,叫人继续盯着,密切注意那边的一举一动吧,也得防着他们恼羞成怒,会卷土重来,替自己的族人报仇雪恨!”褚浔阳道,话虽这样说,她面上却不见怎么的担忧。
漠北的格局毕竟与他们朝廷不同,是由几个部落组合而成的,这样的情况下,每个部族走有自己的私心,就算再愤怒,但是会不计后果跳出来替拓跋淮安报仇的可能性也不大。
因为——
他们每个人首先考虑到的都只会是自己部族的长远利益。
“那边一直有人盯着呢,请殿下放心!”朱远山道:“殿下没有别的吩咐,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嗯!”褚浔阳点头。
朱远山转身往外走,她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沉吟道:“对了,之前我让青萝交代给你的第二件事,派人去办了吗?”
朱远山愣了一瞬,随后才反应过来,点头道:“是!遵照殿下的吩咐,提前派人去了,如果顺利的话,这会儿青狐族长应该已经能得到消息了。”
“好!你去吧!”褚浔阳莞尔,勾唇一笑。
朱远山掀开帐篷走了出去,刚好迎着青萝单手端着个托盘走过来。
朱远山脸一沉,赶忙快走两步迎过去,劈手将那托盘抢过来。
青萝本来正在想事情,根本没看到他,一时不察就被他吓了一跳,看到是他,就皱了眉头道:“你做什么一惊一乍的!”
说着就要去抢回托盘。
朱远山往后让了一下,避开了,盯着她缠了厚厚绷带的左边手腕,眉头拧的比她还紧,黑着脸道:“公主身边又不是没人服侍,你不是受伤了?叫别人送来不行?”
这话出口,就带着明显苛责的意味。
青萝顿时火大,不悦的瞪他一眼,身形一闪,就又抢过他手里托盘,不悦道:“要你多管闲事!”
这人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妈了?
话音未落就直接错过他身边,掀开毡门,进了帐篷里面。
朱远山回头的时候就只看到她的背影一闪,只觉得胸口里堵了一口闷气,黑面神一样哼哧哼哧的大步走开了,但却像是和地皮有仇一样,每一步下去,都把脚下地面跺得抖上三抖。
“公主,奴婢刚冲的参茶,您喝一点提提神吧!”青萝矮身进了帐篷,把单手拖着的小托盘送到褚浔阳面前。
褚浔阳赶紧回身取走上面的茶碗,又垂眸扫了眼她的手腕道:“你的手要不要紧?”
“没事,就是蹭了一下,大夫说轻微有点儿骨折,养几天就好。”青萝道,并没当回事,弯身把托盘放到旁边的小几上,眉宇间就多加了几分凝重之色道:“公主,您说青狐族长真的会中计吗?如果他不上当怎么办?”
褚浔阳看她一眼,却是故意卖了关子,笑的很有几分神秘道:“除非他准备悬崖勒马,放弃染指王廷的计划,否则——他就一定会就范的。”
乌兰和卡塔之间的确是有私情,这一点已经得托娅亲口证实了。
但乌兰是个心机很深的女人,她和卡塔的关系,就连她身边最亲近的婢女都不知道,所以她是不是真的有孕,褚浔阳自然也没有办法核实。
只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需要乌兰有孕来促成某些事情,于是就刻意给拓跋云姬提了醒。
显然,拓跋云姬也是个一点就通的聪明人,马上就想到用障眼法做成乌兰怀孕又滑胎的假象。
并且她也相信这个消息一定早就被滞留在王廷的青狐族长察觉了。
“当时以为乌兰小产了他却忍住了没有马上动手,现在再加上一个卡塔世子,公主确定这次就一定能激怒他,逼得他狗急跳墙吗?”虽然褚浔阳计划周密,步步紧逼,但青萝多少还是有点不很确定,“虽然卡塔世子是他所有儿子当中最出色的一个,却并不是他唯一的儿子。”
“是么?”青萝的担忧不无道理,褚浔阳却只回以淡然的一个微笑,“他到底肯不肯就范,你再等等看不就知道了。”
现在两军对垒,这情况要多紧急就有多紧急,偏偏自家主子居然还有心思耍宝玩笑。
青萝心里隐隐着急,不免就胡思乱想了起来。
褚浔阳却是气定神闲,靠在椅背上淡定喝茶。
青萝盯着她看了两眼,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茅塞顿开,诧异的低呼一声道:“难道延陵大人他不是去——他——他是——”
她自己说着,就很有些语无伦次,断断续续的就又闭了嘴。
褚浔阳不置可否,到底也没说什么。
夕阳西沉,很快就拉下了夜幕。
这一夜,西越的军营之中风平浪静,十里外的漠北军营,自傍晚时分,飞鹰族长率领一支万人的队伍护送拓跋淮安的遗体返回王廷之后也很快的安静下来。
整夜相安无事,次日褚浔阳却刻意起了个早,早起却没出帅帐,包括一日三餐都是青萝和朱远山轮流送进来的,再然后就是每隔个把时辰一份的密信源源不断的送到她的桌案上。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三日之久。
第四天的清晨,她终于掀开毡门,迎着旭日的第一抹光辉走出了帅帐。
“殿下!”门外把守的士兵赶忙把一个将出口的呵欠逼了回去,上前请安。
“嗯!”褚浔阳略一颔首,随后面无表情道:“马上下战书,就说本宫没耐性再和他们耗下去了,今日之内,我要约他们一战,彻底论个输赢。”
她到此处,前后也不只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不管怎么说,这一场战事进行下来,都显得太过顺当了一些。
不过眼下才是新年刚过,远征在外,所有的将士都归心似箭,自然也没人会嫌战争结束的太快。
“是!”那侍卫高声答应着,随后小跑着去办。
然则战书递出去,却如同石沉大海,大半天都没得到漠北方面的任何回应。
“对方的免战牌已经挂了整整三天了,听说昨天下午另外一个部落,金雕部落的族长也派遣自己的世子秘密潜返王廷了。现在他营中就只剩一个金雕族长坐镇,外带八万兵力。而且王廷那边正乱,想必军中更是无心应战的。”朱远山过来复命的时候说道。
褚浔阳回头看一眼桌上堆垒的厚厚的密报,唇角玩味的勾了勾,道:“他王廷方面还在僵持不下吗?”
“是!”朱远山道:“不过说到底,那些部族彼此之间都有私心,否则也不会拖到现在。当时属下遵照公主的吩咐,提前叫人传了卡塔世子的死讯给青狐族长知道,再加上后方又传来他留守在自己本族部落里的族亲遭人血洗,他急怒攻心之下,果然立刻传令埋伏在王廷附近的一万军队起事,困锁王廷,意图逼宫。”
当时拓跋云姬手中握着的却是两万王军,青狐想要硬碰硬的取胜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