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风煦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会是为了什么目的,只要想想大家也就都是心里有数。
崇明帝只盯着那桌上展开的一道空白圣旨,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并没有接笔。
陈皇后见状,便是急了,再也按耐不住的大声道:“老六!长幼有序,你别异想天开了,你想要皇上立你为储君,也万不该用这样的法子,你今日既然是犯下了大逆不道的罪行,还想要登临储君之位?你如何服众?别痴心妄想了!”
风煦错过崇明帝去看了她一眼,唇边忽而牵起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谁说我要请父皇改立储君了?”
众人闻言,俱是一愣,然则一个困惑的表情还不及表露出来,紧跟着下一刻却又见风煦的目色一寒,一拱手又对楚明帝行了一个大礼道:“儿臣恳请父皇现在就颁下诏书,禅位于我!”
“什么?”陈皇后不可思议的惊呼一声。
风煦的眼中有熊熊火光燃烧,只是看着崇明帝,字字清晰道:“父皇您眼见着年岁已高,身体又大不如前,实在是不宜再为国事操劳了,儿臣体恤父皇的辛劳,愿替父皇分担。现在就请父皇您颁布下在诏书,禅位于我!父皇也请您尽管放心,儿臣对您绝无半分不敬之心,儿臣登基为帝之后,就尊您为太上皇,凡事也必定会以父皇为先。这些年来父皇对儿臣的好,儿臣全都记得,现在儿臣有难,迫在眉睫,还请父皇体恤,最后再成全儿臣一次,日后儿臣必定十倍百倍的孝顺您。”
不仅仅的是要占据储君之位?风煦此举,居然是釜底抽薪,直接要逼崇明帝让位于他?
这怎么可能?
崇明帝的一张面皮紧绷,额上青筋直跳,脸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没说什么——
他了结自己的儿子,风煦既然是做了,那么这个时候他就是多说无益。
可是后面的风乾却像是见鬼了一般,不可思议道:“老六你疯了吗?父皇好好的,无病无灾,你居然异想天开的想要逼迫父皇让位给你?你还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我做什么,轮不着你来教训我!”风煦针锋相对的反驳,仍是对崇明帝道:“父皇,儿臣此番也是无奈之举,情非得已,并非存心忤逆父皇,具体的缘由,来日儿臣会向您解释清楚,事不宜迟,还是请您就此立下诏书吧,否则再拖延的久了——”
他说着,眼中突然就浮动出几分嗜血的戾气来,“儿臣唯恐迟则生变,现在这里内外都被御林军团团围住,和外界往来不便,别是太后那里会出什么意外——届时要父皇你背负上一个不孝的名声,只怕是后半生父皇你也要不得安心的。”
他把太后推出来,崇明帝终于不能再视为不见,终于冷冷的开口道:“你就真的这么想做这个皇帝?不惜忤逆于朕,不惜拿你皇祖母的性命做胁迫,也一定要朕禅位于你?”
崇明帝惯常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风煦在他面前虽然得宠,但大多数的时候也不敢放肆。
如今被他这样阴鸷又满是压迫感的眼神盯着,心里突然乱跳不已,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
可是都到了这一步了,也着实是没有回头路可走。
迟疑片刻,最后风煦还是一咬牙,强行将笔塞到崇明帝的手里,道:“请父皇即刻拟定诏书,事关重大,再拖延下去,那场面恐怕连儿臣都要难以控制了。”
崇明帝生而尊贵,这样被人胁迫还是头一次,偏偏对面的人还是他以往最为宠爱的小儿子。
他的脸色已经难看道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捏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过猛,都在隐隐发抖,鼻尖上一滴墨欲坠不坠,看得后面的几个人的心也跟着悬在了半空。
“父皇!”眼见着他的笔要落下去,还是风乾按耐不住,大声阻止,“老六意图不轨,您不能下诏,他今日既然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大逆不道之举,谁又能保证您给了他诏书,他就不会丧心病狂的再对咱们还有太后下毒手?”
陈皇后自然也是这样的想法。
她目前的堵住虽然全部都压在风连晟身上,可说到底风连晟也不是她的亲骨肉,其实真要说起来,最后到底是谁继位——
只要她拿捏的得当,仍旧可以做高高在上的一国太后。
只不过眼前的这种情况又另当别论了——
风煦威逼皇帝让位,这是天下少有的丑闻,一旦叫他如愿以偿,谁能保证他不会为了遮丑而将在场的这些人都杀了灭口?
更何况这些年为了稳住风连晟的太子之位,她和孙淑妃母子之间也是积怨已深。
“是啊皇上!”陈皇后也道:“老六今天既然能这么做,分明就是其心可诛,现在他是有求于您,可一旦叫他得偿所愿,他什么事做不出来?现在这里全都被御林军围困起来了,他自己也是瓮中之鳖,这么耗下去,对他才是大大的不利,皇上千万不要被他蒙蔽,也不要上他的当。”
崇明帝已经将要落笔的手,闻言忽而顿住,因为灌注在笔杆上的手用力太大,那一滴墨水终于低落在了明黄的圣旨上。
风煦见状,再看映在大门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影子,心里总是难免慌乱。
“你们全都闭嘴!”恼羞成怒之下,风煦的目光凌乱的四下里一瞟,忽而便是气急败坏的抢过一个随从的佩刀,大步走到几人面前,将那刀锋往陈皇后颈边一架,威胁道:“父皇,太后那里的情况如果你怀疑儿臣是危言耸听,那我便在这里先动手好了。如果您真是要置儿臣于死地,那儿臣也不在乎鱼死网破。只是么——”
他说着,突然就有些恶劣的大笑了起来,满面的春风得意,“大哥早夭,二哥又命在旦夕,难担重任,老三老四全都在这里,父皇您可要想清楚了,一旦今天我们全部走不出这座寝宫,我南华皇朝三百年的基业——交付到老五那个废物手上,您真觉得他能当大任?”
若说二皇子是资质平庸,难以成才,那么五皇子就活脱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除了遛狗逗鸟,再就是整天混在香粉堆里。
风氏的历任皇帝,虽不说都是大贤大圣,但却都还算是有为之君,风氏一脉延续三百年来固守的这座江山,倾注了无数人的鲜血。
作为一国之君,这才是崇明帝真正的软肋。
“老六你疯了?”风乾的眼睛转了转,大声的呵斥,“毒害父皇,谋朝篡位,你居然做出这样的大逆之举?上天有眼,就算是叫你侥幸成事,乱臣贼子,你要如何服众?将来又有何颜面去见我们风氏的列祖列宗?你还不快快把刀放下,向父皇赔罪告饶?现在居然还拿祖宗的江山基业来威胁父皇?你——你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风煦自己做了额这样的事,本来就带着心虚,再被风乾当众一骂,心中突然就恍惚了一下。
“我就是丧心病狂了又怎样?”下一刻,他却是咬牙稳了稳手里的剑,恶狠狠的盯着风乾道:“成王败寇,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老四你少在这里假仁假义,你今天这是沦为阶下囚了才会说这些官品堂皇的话来撑门面,说白了,你和我还不都是一样,你敢说你对父皇座下的那把椅子就没存过觊觎之心?”
“你血口喷人!”风乾大惊,连忙反驳。
风煦冷笑了一声,却是不再理会他,只就目光阴冷的看着崇明帝,等他表态。
崇明帝的眼睛里都在往外冒火,笔尖上又一滴墨水欲坠不坠的悬空,如是在场众人纷纷悬空的心。
“你要诏书,朕可以给你,可朕如果给了你诏书,你又准备怎么解释今日这里的事情?”最后,崇明帝冷声问道。
风煦看到希望,就是心中一喜,连忙道:“一切儿臣都早有安排,只要父皇写下诏书,儿臣自会给出破绽叫外头的御林军进来救驾,届时刺客伏诛,此事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了结。”
崇明帝的嘴角抽搐,不置可否。
然后从事发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的风连晟却是忽而冷涩一笑,继续接口道:“随后父皇就以受惊过度的理由卧床不起,老六你扮演孝子贤孙的的角色侍奉汤药,几日之后再把父皇的诏书拿出来,只以父皇病中需要安心静养为由,顺理成章的登临帝位。”
就算是崇明帝给了他诏书,风煦也是不能马上拿出来的,他现在要一道诏书,不过就是要先掐住一道保命符。
风煦听了这话,也不觉得心虚。
风连晟靠在身后的门柱上,这才又是讽刺说道:“你为什么这么急着夺取这个皇位,理由我一清二楚,不过你真以为自己占据了这个帝位,就能化解眼下的危机吗?”
风煦的心头微微一动,看向他的时候眼神之中突然就多了几分明显的戒备之意。
陈皇后和风乾等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风连晟却是有恃无恐一般,就又讽刺的笑了道:“你与其兵行险招的来拉了这皇位做挡箭牌,怎么就不能提前对父皇坦白一切,求他替你做主?说什么你是走投无路,这也分明就是你自己的私心。”
“你——你胡说什么?”很明显风煦是知道他在说什么的,面目狰狞的吼道。
“普天之下,又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得要你必须要夺取皇位来自保?”风连晟却是全然不管他,只就冷讽的继续说道:“因为——你得罪了褚浔阳!”
陈皇后和风乾心里更加困惑,一头的雾水。
风煦看了崇明帝一眼,心里飞快的转了个弯,却是表情一缓,有些癫狂的苦笑道:“父皇,儿臣的确是逼不得已。褚浔阳那个丫头阴损,您之前没和她打过交道,您不知道。儿臣和她之间已然是不共戴天了。如今西越朝中太子褚琪枫掌权,那个丫头就是只手遮天,儿臣曾经屡次谏言,请您推拒了荣烈和她之间的婚事,可您就是不肯。日后她一旦嫁入荣家,势必要和儿臣清算旧账,现在思前想去——儿臣能走的也唯有这一条路而已。她的背后,是整个西越的朝廷,我要自保,也就只能是出此下策了。”
褚易安父子对褚浔阳的宠爱程度叫人咂舌。
风煦这话其实是毫不夸张的,得罪了褚浔阳,就等同于是得罪了整个西越一国,只许是褚浔阳不同他计较,否则——
他要是不能也拿到同等的筹码在手,说是要被那丫头生吞活剥了也不为过。
风煦说着,就流露出颇多无奈又苦涩的神情来。
风乾听在耳朵里,就只觉得他找的这借口分外拙劣,冷嗤一声道:“区区一个女子罢了,就算她在娘家的地位再高,还能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翻出个天去吗?老六,你不用危言耸听,这样的借口未免太过拙劣了。”
“父皇——”这一次,风煦并不曾辩驳,只是看着楚明帝,神情凄楚,“父皇你的心思,儿臣多少也知道些,您分明也是不想看着荣烈父子做大的,可是却如此宗荣光,非得要成全了他和西越之间的联姻,其实父皇你心里根本也就心知肚明,您一旦拒绝了这门婚事,后果会有多严重。父皇,儿臣真是只是情非得已,请您体恤!”
崇明帝唇角突然难以自控的抽搐了一下,眼中有种隐晦的幽光一闪而逝。
褚浔阳!这女子的存在的确是已经成了一个逆天的禁忌,他的确是不赞成延陵君娶她,但是——
却完全不能拒绝。
否则——
将要面对的就是整座西越朝廷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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