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已经大去,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自今而后,所有的皇命——都只能从我东宫的这道门里出!”褚琪枫语气冰冷,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说话间也不管被血水浸透的靴子和衣袍,已经漠然转身再度往门内走去。
门外堵着的一群人,无论是他们东宫的自己人还是那些御林军,一个个的面色都是或青或白,连呼吸声都缄默了下去,俱都用一种惶恐又畏惧的目光盯着地上那两截东西。
“都聋了吗?还不滚?”蒋六冷声叱道,才要进门,目光不经意的一瞥,正好瞧见褚浔阳和延陵君二人从巷子外面走走过来。
那些御林军都被吓得不轻,猛地回过神来,互相对望一眼就要匆匆撤离,可是身后去路被褚琪枫带回来仪仗堵着,前面又见褚浔阳回来,一时间反而进退不得。
这大门口的血腥味太重,那么多人高马大的汉子里头也没几个的脸色是正常的。
褚浔阳从巷子外面款步行来,却是漠视一切,面不改色。
“郡——郡主!”有人迟疑着唤了一声,期期艾艾的看着她身后的出路。
这样的情形之下,褚浔阳非但镇定如斯,此时更是唇角一勾,隐约露出一抹笑,然后——
竟然真就好脾气的往旁边侧身让了路出来。
这兄妹两个,一个当街杀人,手段残酷;一个漠视一切,全部介意?
这两个人——
简直就是一对儿疯子。
东宫方面的自己人倒是还好,那些被堵在这里的与御林军却是个个都觉得颈后寒毛倒竖,总觉得再多呆在这里多一刻就要立刻被逼疯。
有人带了头,一众人等就火烧屁股似的急急往巷子外面狂奔。
“站住!”褚浔阳没动,眼尾一挑,忽而冷声喝止。
那些人僵硬的止了步子回头,态度谦卑,期期艾艾道:“郡主——”
褚浔阳的面色不变,只就冲着那血水里浸泡着的东西抬了抬下巴,道:“你们的垃圾,自己打包带走,难道还要等着本宫来替你们收拾吗?”
见她没有刻意为难,众人才松了口气,可是下一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着那洒了一地的污秽之物,却紧跟着又不那么乐观了。
但这会儿他们也着实是被褚琪枫和褚浔阳这两兄妹的气场震住了,不得已,只能有五六个人迎合头皮折回去,强忍着作呕的感觉,脱下外袍将那校尉的尸身给裹了带走。
其间褚浔阳也不急着进门,只就好整以暇的站在大门口看着。
那些御林军一个个都谨小慎微,拿眼角的余光悄悄看了她一眼,见她还不松口放行,等在稍远地方的人也就只能跟着脱下衣物送过去。
两名御林军跪下去,一直用了二十多件外袍才将满地的鲜血擦拭干净,只留了石板上一片隐约的血色。
褚浔阳这才满意,直接抬脚进了府门。
她这一进门,东宫的下人们也就都再不迟疑,纷纷跟着进了门。
那些御林军如蒙大赦,这才赶紧仓惶的飞奔而去。
褚浔阳进了院子的时候,褚琪枫已经去了后院更衣。
延陵君往花园里境象楼的方向看了眼,道:“晚上我留下来陪你吗?”
褚浔阳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眼,眼神就又略带了几分黯淡,最后却是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时间仓促,你那边应该也有事情需要先做安排,你先回去吧。”
延陵君的确是有事情要做的。
彼时夕阳西沉,天色渐渐的已经有些黯淡,他抬手,掀开她斗篷上的帽子,只拿手指若有似无的轻蹭了下她的脸颊道:“好!那我就先回去一趟,晚些时候,如果有空我再过来。”
褚浔阳很坚强,不会因为李瑞祥的事情就想不开。
可是刚刚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她的心里却一定是不好受的。
她不说,却并不代表这种情绪就不存在。
所以这个时候,延陵君的确是很想要留在她身边的。
“嗯!”褚浔阳也不说什么,只就轻轻的应了声。
延陵君又再看她一眼,也没再耽搁,转身大步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褚浔阳抬眸目送,看着他出了东宫的大门方才转身进了花园,脚下转了个弯,没去境象楼,而是往褚琪枫的锦墨居行去。
她过去那边的时候,正赶上褚琪枫院子里负责他起居的小厮捧着染血的衣物从屋子里出来。
“郡主!”
“嗯!”褚浔阳止了步子,侧目看了眼他手里的衣物道:“哥哥呢?在沐浴?”
“是!”那小厮应了,手里抱着那堆衣物,略有几分不自在,“郡主去书房等吧,郡王爷应该一会儿就好。”
“好!”褚浔阳点头,转身去了旁边的书房。
褚琪枫的书房和褚易安是一个风格,布局十分简单,清晰明朗,除了几个大的书架,就是右边靠墙的地方摆放着的多宝格,外加一些盆栽植物。
褚浔阳对这个屋子并不陌生,因为心绪不宁,也看不进去书,索性就漫无目的的沿着屋子四下的墙壁踱步。
褚琪枫这书房里的绿色盆栽摆放的很多,大大小小足有二十多盆,除了常绿的松柏,就是些枝叶繁茂的苔藓植物,没有特别亮眼夺目的花卉。
褚浔阳的每走过一处,就抬手在那些植物绿色的枝头点过,一圈还没走完,褚琪枫已经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推门走了进来。
“哥哥!”褚浔阳赶忙收摄心神看过去。
褚琪枫转身关了门,就径自走到里面的桌案前头去处火折子点燃宫灯,火光明灭不定,映衬出他俊美的五官上面折射出来的近乎是有些刻板的轮廓。
这个少年的眉目,在记忆里他虽然不苟言笑,但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他却都是温暖又平和的,可是从几何时起,他的面目也会冷厉至此。
“哥哥——”褚浔阳定了定神,走过去,心中飞快的略一思忖,开口的时候却没有犹豫道:“我和褚琪炎动手了!”
“嗯!”褚琪枫的面上也无任何触动的表情,只就略一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转身过去,又将右边立在墙根底下另一盏宫灯点燃,然后才回头朝褚浔阳看过来,道:“父亲那边的情况暂时不明,本来也就等不到他回来,就算你不和他动手,我也准备动作了,早一天迟一天的都没有关系,你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就好,不必有所顾虑。”
他会这样说,也在褚浔阳的预料之内。
其实从很早以前,从方氏暗杀了褚琪晖之后——
今时今日的局面就已经说是注定不可避免的了。
不管褚琪枫的真实出身是怎样的,只要他们不想东宫一门被褚琪炎蚕食摧毁——
最终,他就只能是坐上那个位置。
之前他们兄妹两个一再的迟疑退让,都是因为顾虑褚易安。
可是现在,这根导火索全面引燃,已经由不得任何人退缩了。
“他和南华方面有勾结,我不确定目前为止他的后招到底留了多少,但是不管怎样,这个人——和南河王府一门,都是不能留的了。”褚浔阳道。
这件事,褚琪枫虽是头次听到,却也并无多少意外,兀自沉默了一阵,忽而唇边牵起一个冷酷的弧度道:“我的人已经派出去了,南下刺杀郑铎!”
当初灭了长顺藩之后,郑铎因为立了战功,回京复命之后,直接又被皇帝打发回去,处理整顿那边留下的残局。
当时唯恐苏家还有残余党鹏会图谋不轨,皇帝就留了部分兵权在他手上。
之前的郑家一直保持中立,可是在怎么时候那也是南河王妃的母家。
褚琪炎那人,还真保不准他就一定不能说动了对方为其所用。
“有把握成事吗?”褚浔阳问道。
褚琪枫长出一口气,闭眼缓了会儿,最后却是模棱两可的一声轻笑。
褚浔阳皱眉,下一刻脑中忽而略过一个念头,下意识的屏住呼吸道:“哥哥你是想——”
“只要是可能存在的隐患,就绝对不能留。”褚琪枫道,眼中有一种隐隐幽冷的光芒浮沉不定,语气凉薄道:“不仅仅是平国公府,这一次正好是借着褚琪炎的手——”
他说着,顿了一下,目光略深沉的看向了褚浔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