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屋子虽然简陋,但却收拾的十分干净。
只是一目了然,却是没有人的。
褚浔阳茫然站在门口。
延陵君跟进去,径自走到被褥凌乱的床前,探手去摸了摸那被子下面,一边继续说道:“当时青萝昏迷,据说伤得很重,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李瑞祥并没将她送回去东宫,而是交给了适容照料,就在前几天,他找我要了些毒药,又带了我过来,让我帮忙给青萝诊治。那个时候他什么也不肯说,而我也不确定能否真的治好她,怕你空欢喜一场,就没有先告诉你!”
他说着,也就皱了眉头,转身又折回了褚浔阳的身边道:“被子底下还有些余温,他们应该也走了没多久,李瑞祥应该是已经出宫来了。”
褚浔阳听着他的话,还是满心疑问,面色僵硬道:“可是——他又为什么带走了青萝?”
“这我也就不得而知了。”延陵君道,也是神色略显忧虑的环视了一遍这间屋子。
既然是扑了个空,两人也不在这里久留,紧赶着又出了门。
衙门和东宫的侍卫肯定是不能动用了过来找人的,毕竟现在李瑞祥暴露出来,立刻就会变成朝廷钦犯,他们再明着找人,就等同于是又送了把柄出去。
从那小院出来,延陵君就带着褚浔阳去了一趟千机阁,动用了苏逸手下的势力帮忙,在暗中搜索李瑞祥和方氏的下落。
从千机阁那里出来,都已经是午后了。
延陵君看着褚浔阳忧心忡忡的模样,心中不忍,就将她接到了自己的马背上,拥着她道:“这件事急也急不来,只能碰运气了,这会儿着急也没有用,我先送你回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这个时候,褚浔阳哪里是能吃得下去东西的?
她张了张嘴,本能的想要拒绝,但是对上延陵君忧虑的眸光,却又只能把将要出口的话尽数咽下,只当是默认。
延陵君调转马头,两人打马回了东宫。
彼时东宫外围的御林军守卫还在,褚浔阳看到这些人就冷了脸。
延陵君却是无所谓,扶了她下马,两人进了大门,直接往褚浔阳的锦画堂走去,才走到半路,却也巧是迎着青藤抱了一堆衣物从花园另一边的小路上走过来。
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喜事,青藤这日的心情似乎很好,一路上脚步轻盈,唇角含笑,还哼着小曲儿。
褚浔阳见她这样,不禁诧异,就止了步子。
“郡主!”对面青藤已经看见了她,快步迎了过来,笑道:“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说着,又往她身后看了眼,就又困惑的皱了眉头道:“咦,青萝呢?她怎么没跟你一块儿?”
褚浔阳的心跳一滞,下意识的和延陵君之间彼此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急急道:“你说谁?青萝?她——”
“是啊!”青藤点头,眼角眉梢的笑容掩都掩不住,“那会儿她回来,说是已经见过郡主了,说起来改天奴婢一定得去烧香还愿,好在是她死里逃生,没事就好呢!”
想起这担惊受怕的几个月,青藤忽而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褚浔阳和延陵君却都已经不由的屏住了呼吸。
“她人呢?”延陵君的反应要快上一些,深吸一口气问道。
“说是郡王爷在宫里不小心脏了衣裳,郡主让她回来取一身郡王爷的衣物送过去,她去了锦墨居了,这会儿——”青藤道,想着褚浔阳回来了,又不禁觉得奇怪,“她还没回宫去吗?怎么郡主您又亲自回来了?”
青藤是和李瑞祥在一起的,现在她回来,却又莫名其妙的编排了这样的一套谎言出来,她要做什么?
褚浔阳的心口砰砰直跳,不由分说,转身就朝锦墨居的方向奔去。
青藤是很少见她这样慌不择路的时候,和延陵君也是一前一后的跟了上去。
一行人直接杀到了锦墨居,褚浔阳随手抓住一个替褚琪枫整理房间的侍卫,道:“青萝是不是来过?她人呢?”
“是!”那侍卫被她这火急火燎的举止惊吓住,反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点头道:“那会儿说是过来替郡王爷取套衣裳,可是已经带着衣裳走了啊。”
褚浔阳放开了他,有些六神无主的飞快的思索着什么,然后就又提了裙子进了屋子里查看。
延陵君等人也都跟上。
那侍卫更是觉得她今日的举止反常,不敢怠慢,也跟了进去。
“青萝过来的时候你是全程跟着的?她都拿了什么?”延陵君问道。
“就取走了郡王爷的一套衣物。”那侍卫随口回道:“还有几样简单的配饰!”
褚浔阳听了这话,心里就是咯噔一下,也完全没心思再去追问那侍卫青萝都拿了什么,就径自奔到最里面的多宝格前面,从一个偏僻的格子上面拿过一个锦盒,打开了,里面却是空的。
这一刻,不用想她也知道青萝和李瑞祥这是要做什么的了。
“郡主,您在找什么?”青藤不明所以,走上前来问道。
褚浔阳心急如焚,将那盒子随手塞回了多宝格上,转身拉了延陵君就走,“他们一定又回宫里去了,快走!”
褚琪枫的为人素来低调,但在衣着方面却是极为挑剔的,他不像是别的王孙公子一般,总是弄些新鲜玩意儿出来显摆,惯常佩戴的玉佩就只有两块。
平时每日会带在身上的是他满月的时候褚易安给的一块鸾凤玉佩,也是皇帝当初赏赐下来的,可是只有褚浔阳知道,每每他去慈修庵看方氏的时候,却会换上另外一块没什么特色的鸡血玉。
以前她不明白,现在想想——
那玉佩多半有可能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信物。
所以,方氏一定会认那件东西的。
青萝现在回来取走了那块玉佩,十有*是要用来引方氏现身的。
褚浔阳走的很急,延陵君自是和她想到了一处,两人心中都是焦躁不已,紧赶着又出门,直奔了皇宫。
这么一大圈绕下来,两人再回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前朝的广场那边,还是一片哀婉的哭灵声,听得人心里烦乱。
褚浔阳和延陵君先是直奔了那里,随手扯了名宫女道:“我哥哥呢?”
“啊?”那宫女被她拽的一愣,茫然道:“郡王爷和南河王世子都在后宫,带人帮忙搜寻刺客呢,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不见人了。”
褚浔阳听了这话,也就不在这边停留,直接就又奔了后宫。
皇帝驾崩之后,这宫里的气氛就从头到尾都透着森凉和诡异,夜里就更是让人觉得寒气逼人。
褚浔阳和延陵君走在一路,同时全神戒备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而不放过一丁点儿的迹象。
两人从御花园里斜穿而过,还是去的交泰殿。
一路上遇到了好几拨巡逻的侍卫,见到两人行色匆匆,众人都不免诧异,但却也没人敢于追问。
一路上倒是太平无虞,可越是见不到人,褚浔阳的一颗心就越是往上悬,再加上奔走的太过匆忙,只觉得胸口都被冲撞的隐隐发疼。
延陵君也是神情凝重,一句废话也没有的拉着她的手只顾着一路前行。
眼见着前面就是交泰殿的大门了,褚浔阳的心里就越发觉得悬空,失望的情绪转瞬袭满心头,让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暴躁。
“好像——”正在失神间,旁边的延陵君突然用力拽了她一把。
褚浔阳被他拽住,脚下步子一顿,延陵君却是撇开了她,先行提力往前奔去。
交泰殿如今没有主人,俨然一座废殿,再加上刚刚死了许多人,晚上宫女内侍们都是能避则避,不愿意靠近。
这会儿那殿中灯影摇曳,看上去很有些瘆人。
延陵君飞扑而至,进了院子,一转身,果然是见到院门之后倒了两个侍卫的尸体,有鲜血渐染在了青石板的地面上,门廊上的灯光投射下来才勉强能够看得清楚。
褚浔阳随后赶到,弯身去触那血迹。
血水还不曾凝固,只是已经凉透了,但是她的手指往上面一蹭,目光一扫,便是瞧见旁边落着的一把长剑和一些碎玉的残渣。
皇帝驾崩,宫里的灯笼都换成了白色的,那光线也相对清明一些,褚浔阳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捡起一块稍大的碎玉片查看。
延陵君却是回头往内殿的方向看了眼,随口问道:“是康郡王的那块玉吗?”
褚浔阳不语,用力的咬着牙,才要起身,却是听见那边似是后殿的方向一声闷响,像是桌椅被撞翻了的声音。
“走,过去看看!”延陵君猛地提了口气,拽了她的手腕就走。
彼时那后殿之中空旷无人,一间偏殿的大门被撞开,一个女子费力扶着一华服男子撞了进去,那男子腰际一大片血迹,似乎是受了重伤,发丝垂落,看不到脸孔,只是脚步踉跄,几乎整个人都是靠在了那女子身上靠她支撑着,两人费力的挪了进去。
那女子咬牙将他安置在一张睡榻上,转身就要去关门。
然则她人才奔到门口,紧跟着就被从外面追进来的一个黑衣人一脚踢中腹部,闷哼一声,又摔了进来。
“你又是什么人?”青萝摔在地上,捂着腹部飞快的就又爬了起来,却也顾不得自己的伤,直接奔了过去,双臂一横,挡在那男子身前,满眼戒备又是怒意的瞪着门口闯进来的黑衣人道:“这里是皇宫,十万御林军守卫,你却敢这样公然暗算我家郡王爷?”
那人不语,也是神色戒备,款步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戒备的注意着周围,像是怕有埋伏的样子。
青萝见她逼近,就更是紧张了起来,大声道:“你们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是南河王府吗?你们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先是买通了李瑞祥来谋害皇上,现在连我们郡王爷都敢算计?真就以为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遮掩真相了吗?待到来日我家太子殿下回朝,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到底受不受的住!”
眼见着那人越走越近,并没有妥协的迹象,青萝似是急了,目色一厉,直接一咬牙就扑了过去,横起一掌朝那人心口击去。
方氏常年不在东宫居住,自是不会是关心褚浔阳身边一个丫头行踪,故而这段时间青萝失踪并不在褚浔阳身边的事情她是不知道的,只依稀记得这个丫头是往常经常跟随褚浔阳去山上看她的那一个。
褚浔阳和褚琪枫的关系亲厚,她的丫头会对褚琪枫拼死相护也在情理之中。
她反手一把拿住了青萝的手腕,将对方限制住,见到青萝的确是拼尽全力想要和她拼命的,心中戒备之意这才稍稍减退些些许。
青萝被她抓着手腕,挣脱不了,方氏将她往旁边一甩,然后就探身下去,要去查看榻上那男子的情况。
彼时那人是随意的被青萝扶过去,半趴伏在榻上的,只能粗略的看一个背影,但是他周身血腥味弥漫,却是不做假的,就趴在那里这么一会儿,身下的地方已经滴滴答答的落了不少的血水,回去成一个小小的湖泊。
方氏心里虽有疑惑,但此时也是信了一半,这人可能是褚琪枫。
她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探手要去将对方的身体反过来查看,但是因为李瑞祥那人也着实不好对付,心里也是十分戒备。
然而就在她全神戒备的倾身下去,手指才要触那人肩膀的时候,榻上那人虽然一动未动,她却是骤然低呼了一声,下意识的的低头看去,却见腰间染血,竟是被一把匕首一刺到底,结结实实的贯穿了她的身体。
那匕首的另一端还稳稳地握在青萝手里。
昏暗的夜色之下,那少女的目光狠辣决绝,冰冷又森然。
方氏瞬间愣住了,脑中一个突兀的念头闪过——
她却是忘了,难道是褚浔阳和人里应外合要算计她的?
可是褚琪枫的那块玉佩又怎么解释?
总不能是褚琪枫也掺合在内,和他们一起串通,来要她的命的吧?
她虽然不惧死亡,但是死亡的方式有千百种,她这一生筹谋,哪怕是死在李瑞祥的暗算之下都好,却是——
万也不能是褚琪枫要对她下杀手的。
方氏的心里突然冰凉一片,眼中有狠厉的杀气弥漫,反手一掌就朝青萝胸口击去。
青萝的功夫本来是不弱,可她昏睡数月才醒,难免生疏,遇到的又是方氏,这一掌很难逃避。
方氏一掌袭来,她要闪都有些来不及,正要闭眼受死的时候,榻上那人却是突然暴起反扑,袖子里吐出一把利刃,直插方氏的胸口。
方氏下意识的后撤避让,这才看清楚那人的脸——
赫然,就是李瑞祥。
她闪身让开,但是腰肋处的伤口太深,脚下就是虚浮的一个踉跄,咬牙切齿道:“又是你!”
“我也不想同你如此纠缠,但是你既然是这般阴魂不散,也就怪不得我了!”李瑞祥道。
青萝不由分说的就已经又向方氏扑了过去。
方氏受了伤,和她勉强过了两招,李瑞祥只从旁看着——
青萝的这一刀中了要害,再拖她一时半刻,方氏也就必死无疑了。
方氏单手要应付青萝,根本就顾不得自己的伤口,心中暗恨自己中计,一面且战且退的将要离开。
然则青萝现在缠她却是不遗余力,根本就不给她离开的机会。
转眼就过了二十几招,方氏被逼退到了死角,情急之下从腰间摸出暗器,扬手一甩,将青萝逼退。
这个时候,她也是吃力的紧,只就恨恨的瞪着李瑞祥道:“你既然是要杀我,今天不管你我之间谁生谁死,至少也要有一个清楚明白,你这样不遗余力的要护着赵妃那贱人留下的孽种,你到底是她的什么人?”
“你还是死到地下去问你的主子吧!”李瑞祥的目光森冷,却并未曾因为她的口无遮拦而失态。
方氏看着他,心中更加困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却见大门那边和内殿那里,竟是褚浔阳和褚琪枫同时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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