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浅绿和桔红都没吭声,延陵君也像是没有察觉一样,靠在褚浔阳的肩窝里一动不动。
褚浔阳以为他是故意耍赖,就回头试着推了他一下,“到了!”
“嗯!”延陵君呢喃一声,缓缓抬头的时候褚浔阳才注意到他竟然是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眼睛眯起来,长长的睫毛扑闪,打下一小排的阴影。
傍晚十分,车厢的光线暗淡,让他的肤色看上去像是被渡了一层迷离的光晕,看上去细致柔软。
延陵君正睡的迷迷糊糊的,神志不清,褚浔阳就下意识的抬手戳了戳他的脸,觉得触感不错,就又捏了捏。
延陵君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笑脸,唇角翘起,目光明澈雪亮盯着自己。
那一刻也不知道是该气还该笑,他干脆就势转了个身,拥着她往身后的睡榻上一倒。
他仰面朝天的躺下,把褚浔阳安放在胸口抱着。
褚浔阳伏在她身上,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没有完全清醒的缘故,总觉得他这天的眼神隐约的朦胧中带了种十分特别的柔软,不妩媚,不招摇,就是那种十分平和安定的让人想要沉溺的感觉。
“看什么呢?”刚刚睡醒,延陵君也不想动,就那么懒散的拥着她躺着不动。
褚浔阳抿着唇角笑了笑,却没回答,只抬手以指尖轻轻描摹他眉峰的走势,轻声问道:“怎么一会儿就睡着了,这几天很累吗?”
“没什么,帮师伯一起配了几服药。”延陵君道,目光定格在她脸上。
这段时间她不再抗拒他的接触和亲近,只是关于未来,仍旧绝口不提,有几次他都又忍不住的想问,可是又唯恐再触到她的逆鳞,也只能按下不提。
延陵君想了想,道:“都到门口了,要不要进去坐坐?”
“不了,我一会儿还要赶着回去。”褚浔阳道。
延陵君拉过她的手,将她的指尖裹在掌中握了握,这才慢慢说道:“等这次的事情了结之后跟我回一趟烈焰谷?”
“嗯?”褚浔阳眨眨眼,不解的抬头看向他。
延陵君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落在窗口,那里有斜阳的余晖打下来一点朦胧的光影,那色泽说不是上的温暖熨帖,叫人看了便想要沉溺。
“这段时间师公回去了。”延陵君道,唇角弯起一个微微含笑的弧度,说着又再次从窗外收回目光,静默的看着她。
褚浔阳闻言,心跳微微停滞了一瞬,立刻也就明白了他所指,却是不置可否,兀自沉默了片刻,她才抬头对上延陵君的视线,半真半假的笑道:“如果他们都不喜欢我怎么办?”
延陵君闻言一愣,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眼底眉梢的笑容就在那一刻绽放到了最绚烂。
他拥着她重新坐起来,却是不答反问,“太子殿下似乎对我似乎也没什么好感,你说怎么办?”
褚浔阳措愣了一瞬。
延陵君见她发愣,手下就又加重力道揉了揉她脑后发丝,然后俯首下去吻了吻她的额头道:“那就先这样说定了,等我陪苏逸走这一趟回来,我们找机会回一趟烈焰谷?”
他总说可以为她抛开自己过往的一切,留在这里,可褚浔阳却也知道,她自己不能这么自私。
她舍不得自己的亲人便要他摒弃一切留下,这本身就已经强人所难。
既然想要努力试着在一起了,就不能再这样一味的自欺欺人了。
只是突然提起这样的话题,褚浔阳还是难买你心中忐忑,试探着开口道:“你父亲——好像是个特别严厉的人!”
延陵君面上笑容瞬时一僵,显而易见的带了几分不自在。
褚浔阳敏锐的察觉他的情绪不对,就诧异的唤了他一声,“延陵?”
延陵君收回目光,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拉过她的手指吻了吻,道:“不用紧张,父亲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他的语气略带了几分低沉。
褚浔阳一直以为他还会说点什么,可是等了半天却没听他再开口,狐疑的回头,却见他又再盯着窗口的方向失神。
这回褚浔阳已经明显觉出不对劲来了,从他怀里爬起来,抬手蹭了蹭他的脸颊,“你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
“没!”延陵君猛地回过神来,对她露出一个笑容,调侃道:“没关系呢,人都说丑媳妇迟早也要见公婆,你又不丑。”
褚浔阳闻言一愣,随后就是刷的脸上一红。
才要说什么,延陵君就又笑嘻嘻道:“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继续私奔么!”
私奔?还是继续私奔?
他现在便是这样定位两人之间的关系的么?
褚浔阳被他这些大言不惭的字眼震住,反应了一下就是恼羞成怒,延陵君却早就料准了她后面将有的反应,趁她失神已经直接蹿出了车外。
皇帝这这会儿的病不敢随便传别的太医诊脉,几乎是把延陵君锁定在了身边,而延陵君想要摆脱这种局面也十分简单,只告诉他正在试着研制能改善他病症的方子,并且需要南下寻几味草药做辅,皇帝也就顺理成章的应了,进而把陈赓年给宣进了宫里,暂时照管他的病情。
延陵君走的比苏逸还要早上一天,褚浔阳见他的次日下午他就已经秘密离京。
然后紧跟着第三日,苏逸的钦差仪仗也跟着启程,往南方岷江眼线督战,并且得了皇帝的勒令——
一定要一举肃清长顺王府的逆贼。
而苏逸南下,对皇帝而言的确是件一箭双雕的好事情,一则表示他还顾念着当年和苏瑾让之间八拜之交的情谊,即使长顺王府大逆不道,他也不想赶尽杀绝,所以给了苏家嫡系子孙苏逸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二来,在考验苏逸衷心程度的同时更是能给苏家致命的一击。
当然,第三种理由,也是最重要的理由,就唯有他自己心知肚明了。
三更时分。
巷子里寂静无声,身穿灰色布袍的颀长男子步履匆匆而来,推开了那座小院的大门。
彼时那正屋里面灯还透着烛火的光亮出来,打在半旧的窗纸上。
男子径自推门进去,坐在床边给青萝喂药的女子才扭头看过来一眼。
两个人十分默契,什么也没有说。
男子走过去,看着昏睡中的青萝,眉头隐约皱了一下道:“还是没醒?”
“嗯!”女子道:“身上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是一直不见好转。”
她搁下药碗,又取了帕子给青萝擦了嘴角,站起来之后才又继续说道:“我明早就要启程,这里——”
她说着,顿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眼青萝,终于还是迟疑着开口道:“你来的多了也不方便,看她这个样子,估计也是够呛能醒过来了,横竖现在已经时过境迁,不能将她送回东宫吗?至少有人刻意照顾她!”
男人的面孔清俊而没有一丝表情,只看了床上的青萝一眼,道:“就这样吧,我会过来的!”
女子的眉头皱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看着他脸上神色,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只就转身走到一侧的桌旁,从抽屉里取了一个纸包交给他,“入夜我去了趟陈府,你要的东西。这药我找人试过了,没什么大的妨碍!”
“嗯!”男子默然将安纸包收了。
女子转身去取放在小几上的药碗。
他看了她一眼,忽而一步上前,隔着袖子握住她的手腕道:“回头我找个借口,这一次的任务,你不要去了!”
彼时女子的身体才刚刚弯下去,闻言整个身子都是微微一颤。
灯影下,她的侧面轮廓仍旧没什么特殊的表情线路,唇角却是紧绷成了一条线,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直起身子。
她看向男人的脸,一直静如死水的眸子里却意外染上一层复杂难辨的眸光。
男人在她这样的注视下,却是深吸一口气往旁边移开视线,冷然道:“如果你想脱身,这一次的任务之后就是个最好的契机,我会替你把后面的事情都安排好,你——”
“我不走!”女人却是没等他说完突然大声打断他的话。
男人似乎是一直故意的克制再没有回头和对视,沉默半晌,才似是妥协了似的叹息一声道:“那就照我方才说的,这一次任务你不要出了,我找别的理由帮你推掉,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他飞快的说完,似乎是有些烦躁的赶紧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女人看着他的背影,最终却也是往旁边别开了视线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记得过来找过她。”
说完就端起那个空药碗,反而先一步错过男人的身边,过去拉开了房门。
男人的脚步突然顿住,在她探手开门的那一瞬忽而骤然抬手,压着她的手背又将那拉开了一道缝隙的房门卡死。
他的面容冷毅,目光平静,出口的声音也没有任何的平仄起伏道:“我不需要你为我去做这些,你的命——也一样珍贵!”
“一切总归都是我自己甘愿。”女人冷冷的开口,脸上表情淡漠,眼睛里却是突然有一层水光涌动。
她似是隐忍了许久的什么,手指压在门板上,不觉的捏紧,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霍的扭头看过来,眼中凝聚了许久的水光就在那一瞬间破嘴坠落。
她说:“我为你做任何事,可是求你——不要再丢下我一次,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不确定我是不是还有足够的力气再重新找到你了。”
这么多年来的冷酷训练,似乎已经让她的整张脸麻木到了极致,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水光浮动的眼睛里,痛苦恐惧许多的情绪交杂在一起,看上去恐慌而茫然。
她目光灼灼,满怀希翼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不觉的捏紧,缓缓的往上抬了抬,似是想要去擦拭她脸上泪水,可也只是细微的一点动作过后又强行忍住了。
他只是看着她,面无波澜道:“当初——你就不该找过来,何必这样毁了你自己,你明知道,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女人用力的抿着唇角,只是看着他,“不!我什么都不需要,只要让我在你身边就好。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也不会阻止你,但是,哪怕你走的是一条不归路,我也跟着你一起。”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情绪却无半分波动,许久之后,才缓慢的一声叹息,从腰际把之前的那个纸包塞到她手里,道:“那么这件事,还是你去办吧!”
说完,就拉开房门,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女人站在门口,看这夜色中他飞快消失的背影,眼中泪水只是不住的汹涌而出。
这是一条不归路,明知如此,她还是义无返顾,追着他的步子,一时一刻也不能偏离。
适容?适容!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她为他改了名字弃了姓,这样的亦无妨,这样的一厢情愿,终究还是找不回曾经他碎裂摒弃在那满地鲜血尘埃里的一颗心了是吗?
可哪怕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的身体在前,她也只想要亦无妨的追随,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就好!
延陵君离京的第三日,东宫突然紧急传唤太医,浔阳郡主染病卧床,形势不容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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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通宵改稿,到现在只睡了2小时,今天还在努力苦逼码字,你们还好意思藏着月票不给咩?
ps:实在出不来一万了,回头我精修补全,我现在思维错乱,这一章可能逻辑差点你们先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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