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似乎已经演化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延陵君见她笑了,也才放心,牵了她的手往外走,“走吧,我不能出来的太久,天黑之前得赶回去。”
褚浔阳当时离开,的确是有部分赌气的因素在里头,不过眼下的这个情况,她却十分清楚,并不是她可以肆意乱来的时候。
褚易安和褚琪枫都处于前线的战局当中,半点不能分心,她走后就找人给褚琪枫送了信回去的,只是延陵君走的太急,并没有等到。
这个时候却确实是不适合她流落在外的,哪怕延陵君不找来,见过了苏逸,她原也是准备回去的。
两人从树林里出来的时候苏逸一行已经离开,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本来也就只供沿路经过到底客商歇脚之用,这会儿茶寮里就只剩下寥寥数人。
只是那外面停靠着的一辆明显是富贵人家的马车引起了褚浔阳的主意。
褚浔阳驻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正巧那车上的人下来,却是个锦袍玉带的翩翩佳公子,凤目挺鼻,金冠束发,着一身颜色浓烈的大红锦袍,应着清晨的阳光,刺的人眼花。
下车的时候他的唇角噙了丝笑,颇有几分不羁的味道,莫名的,褚浔阳只觉得这一幕场景似是分外熟悉,再转念一想——
这人笑容之间那种风流姿态赫然就是延陵君所擅长的。
只是相较于延陵君的雅致从容,此人的气场却要更加张扬一些,甚至略带了几分轻浮的味道。
这里是北上北疆边塞之地的必经之路,而且又不是官道,一般的富贵人家都不会从这里经过。
褚浔阳抿着唇角略一思忖,那人似乎也是被人长时间的盯着看而有所警觉,也下意识的抬头看了过来。
褚浔阳才要回避视线,延陵君握着她手腕的手却是突然松开,就势往她腰上一卡,抱了她,在褚浔阳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她扔上马背,自己也跟着跳上去。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只在瞬息之间。
“驾!”褚浔阳只来得及听到头顶他一声断喝,随后就是耳畔生风,随着座下战马奔驰了起来。
古道上扬起一片细碎的尘土飞扬。
那人手里握着把折扇,透过烟尘看着远处完全含糊不清的人影,眼底的颜色莫名一沉,突然轻轻的叹了一声。
他的随从跟过来,狐疑道:“殿下,您怎么了?”
“哦!”男子这才从远处收回目光,含笑的拿扇骨敲着掌心,慢慢道:“前段时间去看君玉,他不是一直称病吗?最近国中可有消息?他回去了?”
“没!”那随从回道:“说是痼疾发作,被鬼先生接走了,前几日属下还特意飞鸽传书,让那边有消息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殿下知道!”
男子抿着唇角笑了笑,神色之间却带了几分落寞。
那随从迟疑片刻,还是试探着开口道:“殿下,鬼先生轻易都是不露面的,如果那边真会有什么闪失的话——”
“那就认命吧!”男子看了他一眼,却是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
虽然生了副风流洒脱的外貌,可是他的笑容和气质真要细究起来却属于十分低调和内敛的那样人。
“吩咐下去,在这里歇息半个时辰,然后再启程吧!”男子道,弯身进了那茶寮里面。
延陵君走的匆忙,也没去树林的另一边取自己的马,两人共乘,飞奔而去。
哪怕褚浔阳的反应再怎么迟钝也察觉了这事儿有异,待到走了一阵之后才扭头去看他,“那人——”
“没事!”延陵君笑了笑,低头看了她一眼,明显不想多言,又随手扯过搭在马背上的袍子给她披上,“裹着吧,应该得入夜才能回去,别着凉。”
既然他不想多言,褚浔阳也就不再追问,用那帕子将自己裹的严实了。
两人共乘,难免在行程上就会有耽搁,是夜是在二更过后才进的城。
延陵君直接策马送褚浔阳回去,在东宫的后巷外头拉住马缰,反手将她抱下来。
褚浔阳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也只是觉得无奈,抿抿唇道:“你也回去吧,我——”
她说着,顿了一下,心里斟酌了一下才道:“明天我再找你!”
延陵君听了这话,心里却是一阵舒畅,不过却是没走,而是四下看眼,又上前拉了她的手,将她带着往旁边的墙根底下藏了藏。
褚浔阳抬手压在他胸口,仰头去看他的脸。
他垂眸啄了下她的鼻尖,褚浔阳以为他只是趁机占便宜,不想下一刻却听他突然压低了声音道:“陛下中毒了!”
褚浔阳一怔,愣了片刻才猛地抬头朝他看去,“你这么急着找我回来就是——”
皇帝中毒了?这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了,他都一直严密的防范,怎么可能会中招?
最主要——
是这么大的事,外面居然一点风声也没透出来。
“这怎么可能?外面一点消息也没有!”褚浔阳道,讶然之余突然可不可思议的笑了出来。
“是一种不很明显的慢性毒。”延陵君道:“应该也就是在近期才中的招,这段时间我不在京城,张太医替他诊断了一次,脉案我看过了,只说是风寒引发了头风发作,可是那药却是损伤了他的心肺,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段时间他应该已经开始间或的咳血了。”
变故突然,褚浔阳一时半刻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那张太医——”她问。
“应该是被灭口了。”延陵君道:“不过从陛下和李总管的反映上来看,他们肯定都知道陛下这不是普通的风寒,而张太医死了,具体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并不好揣测。”
“如果他知道自己中毒,就算表面上不予声张,背地里也一定会有人在查访的。”褚浔阳稍稍冷静了下来,分析道:“一会儿我去找曾奇,看他那边能不能拿到更进一步的消息。”
皇帝中毒了?却秘而不发?他到底是不知道?还是心存顾虑?
“他的年纪大了,可是近年来的权力欲却是越来越强,会舍不得放手也在情理之中。”想了想,褚浔阳就又继续说道:“现在南北都在开战,父亲又不在朝中,几位皇叔心怀叵测的又不少,就算他真的明知自己中毒而又秘而不发这也在情理之中。这个时候一旦他露出这样的弱势来,很容易出事的!”
几位皇子,若是心怀不轨,想要趁着太子离京,前方战乱逼宫夺位也不可能。
皇帝这般年岁了,又最怕是别人说他老,更是怕死,他一直牢牢的掌握一切权利,哪怕是命在旦夕,也一定会肯于轻易放手的。
可是——
他怎么会突然中毒了?
褚浔阳百思不解,只能抬头再去看延陵君。
“这件事,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延陵君却是买了个官司,笑道。
“嗯?”褚浔阳一愣,随后也跟着反应过来,面色就不觉更加的凝重起来。
延陵君于是继续说道:“不管张成诊断的结果如何,陛下只要还没驾崩,我回来之后就也一定会再去替他诊脉,那毒药虽然被提炼的十分隐秘奇特,但是要诊断出来也并不太难。对方——”
他说着,就又弯唇一笑,那笑容之中带着潋滟的光彩,更是玩味的厉害,“他似乎并不怕我知道,或者——是料准了我知道此事之后并不会马上揭穿,所以便心安理得的做了这件事。”
他给皇帝诊脉已经是两天前了,可是宫里那边并没有动静。
从这一点上推断,延陵君几乎一定确定——
张太医给皇帝的说法,必定也没有告诉他他是中毒的。
否则,如果皇帝知道真相,而他却堂而皇之的隐瞒了下来,这个时候——
他也早该是人头落地了。
有人利用了他和褚浔阳的关系?知道从东宫的立场考虑,在太子并不在京的时候他一定会替褚浔阳考虑,遮掩此事。
因为一旦在这个时候皇帝中毒的事情暴露出来而引发的内乱,东宫并没有能独当一面的人物,必将处于劣势。
这个人——
当真是十分有趣。
不仅算准了他的反应和当前的局势,最主要——
是什么人能瞒得过所有人的耳目,公然对皇帝下了毒?
“肯定不会是褚其炎。”褚浔阳思忖过后能给出的结论也不过如此。
“是啊,他现在也在千里之外,对这京城之地的局势鞭长莫及,犯不着给他人做嫁衣。”延陵君一声叹息。
褚浔阳想了想:“还是回头我让曾管家去查吧,看看有没有线索。”
她想了一下,又对延陵君道:“陛下中毒很深?还有的救治吗?”
“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那药的毒性并不烈,但也决计不是什么好应付的东西,估摸着——就算后面再不出意外,陛下的阳寿也就在这一两年之内了。”延陵君道,他知道褚浔阳对皇帝没什么祖孙情谊,是以说话的语气也随意。
两个人,私募相对。
褚浔阳的眉宇间却带着花解不开的凝重,“到底是什么人做的?那人——似乎也不是想要立刻引发朝廷的内乱的!”
否则就直接一剂猛药要了皇帝的命了,根本不必用慢性毒来冒险。
“这个并不是最重要的,我给陛下诊脉的时候还发现了别的!”延陵君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那笑容一如以往挂在唇角,神情之间却是分外凛冽,“你们那位皇帝陛下也是自寻死路,大概是为了压制吐血的症状——他已经再服食丹石之物练就的道家秘药了。”
“什么?”褚浔阳一惊,脸色也变得铁青一片,“陛下他以前是不信这些的,而且那丹石之物道家的说法是可以延年益寿,事实上吃多了——”
丹石之物,是那些想求长生的皇帝才会去碰的密法,褚浔阳虽然并不十分精通这些,但也有些了解,史书中也有过因为过量服用此物而丧命的先例。
皇帝——
这是疯了不成?
“是啊,这根本就是飞蛾扑火,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这样下去,他的寿命应该还会在我所给定的时间之内了。”延陵君也道。
不过对于皇帝这样做的原因他和褚浔阳都有数。
皇帝这是不服老,更不想死,一定要长久的把握手中权力,哪怕是外强中干也不顾了。
“这件事,你也没有对他言明?”定了定神,褚浔阳问道。
延陵君耸耸肩,“我试探过李瑞祥,他好像对皇帝的身体状况也清楚,既然他们主仆都是一个态度,我又何必戳破这层窗户纸?到时候反而是自己难做人!”
陈赓年虽然脾气暴躁,但是在侍奉君上一时上心里却是十分亮堂,该威风的时候威风,该装傻的时候装傻,皇帝一直没有对延陵君说什么,必定也是知道这一点,知道陈赓年一定会提醒他。
并且——
皇帝的身体这个样子,就算不是延陵君,他也得另外再启用一名心腹的太医替他看诊,新提携起来的人手他也不能保证对方的忠诚度,还不如就这样用了延陵君了。
大家相安无事,也就好了!
“好,我知道了!”褚浔阳收摄心神,深吸一口气,“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嗯!”延陵君点头,这才低头啄了下她的唇,“记得,你说的,明天找我!”
“嗯!”褚浔阳点了头。
延陵君这才松开她,整理好衣袍转身上马。
褚浔阳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开,这才有些心不在焉的过去敲门。
次日,延陵君照常去宫里给皇帝请平安脉。
皇帝的气色好了很多,但却是一眼能叫人看出那气色好的十分不正常。
延陵君也没说什么,请了脉,留了药方下来就告辞出来。
这一次他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李瑞祥送他到殿外时候叫住了他。
“李总管,能和你单独说两句话吗?”
李瑞祥的眉头皱了一下,也是想到了他迟早会问,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殿里,就点头,两人移步到了旁边偏僻一点的回廊上。
“前些天我不在,陛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延陵君也没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张太医留下的脉案我看过了,和——陛下的脉象并不相符!”
李瑞祥的脸色有些沉郁,看着他,似乎还有顾虑。
延陵君却是坦然与他对视——
他这就是在套李瑞祥的话,语气等到对方主动来警告他,只能是他先发制人,把这边的底细套出来——
诚如他料定的那样,皇帝这会儿还需要他帮着遮掩此事,李瑞祥必定会对他透底的。
诚然,因为陈赓年在皇帝这里所得的信任度非比寻常,李瑞祥对皇帝选定的延陵君也少了些许防备,叹了口气,才是面色平静道:“延陵大人想必已经看出来了,陛下并不是普通的风寒,之前张太医诊断,说是他年纪大了,肺脏受了极大的损伤,并且没有了治愈的可能,只能调理着,暂时缓一缓。”
果然,张太医也是没有对皇帝说明他中毒的实情的。
延陵君的心里微微一笑,面上却是不显,只道:“可是我看陛下的脉象,他最近似乎是在服食丹石之物压制病情吧?这样的话——”
“这是陛下自己的意思。”李瑞祥苦笑了一下,再看向延陵君的时候,那神色之间却明显带了几分警告的意思,“既然陛下信任延陵大人,大人也只管配合着就好,他那里——”
他说着,也是无奈,顿了一下,“咱家会再找机会劝劝他的!”
“好!”延陵君点头,“既然大总管心里有数,那下官也就放心了,我不会多事,先走一步!”
有人收买了张太医,给了皇帝假的提示,皇帝为了掩饰自己身体已经垮掉的事实,所以杀人灭口。
整个事件的脉络已经大致清晰。
可是——
那个幕后操纵一切的人是睡?他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这京城之地,似乎在逐渐于暗中卷起了一层可怕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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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这是自己作死啊作死,来交月票,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