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灵韵的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霍倾儿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褚月宁的眼泪本来眼见着就要夺眶而出,听了这话心里突然就是意外的畅快淋漓。
她心里委屈愤怒是真,但是这些年大夫人却是将她教养的极好,从骨子里她也有属于自己的自尊和骄傲。
她又不傻,今天摆明了是有人故意找了这歌姬来做戏给她看的,她气不过是真,这会儿气出了,却总还不至于分不清轻重。
“本宫还不至于这么小气,不过——就是个玩意儿罢了!”褚月宁道,语气傲然,说话间就刻意挺直了脊背冷蔑的斜睨了一眼在旁边缩成一团痛的浑身抽搐的如姬。
如姬的脸色不觉的又白了几分。
褚浔阳已经扭头对青萝吩咐道,“郑世子他们估计还要继续游玩,姚公子醉成这样了,你把蒋六叫来,将他扶到我们的船上去,眼下的时辰也不早了,我们也该早些回府了。”
“是,郡主!”青萝领命去办。
连累褚灵韵出了丑,郑文康的就难免心虚,犹豫着也不知道后面该如何是好。
褚灵韵被当众揭了疮疤做了笑柄,心里的火气就是蹭蹭的往外冒,面色铁青的甩袖就走,“我也该回去了!”
郑文康这一行人当中刚好也有张云翼,眼见着褚灵韵受了奚落,又事关他们张家,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原是想要追着褚灵韵一起走的,却因为那边的画舫是延陵君的他不好跟过去,只能暂时按捺。
蒋六带了侍卫过来把姚锦轩一并带了过去,延陵君就吩咐艄公原路返回。
褚灵韵自己讨了没脸,回来就进了船舱生闷气去了。
褚月宁的心里也堵着气,还是冷着一张脸。
褚浔阳也是无奈,并不试图劝他,只是想着姚锦轩被扶过来之后就一直不省人事的模样心里起疑,想了想还是对延陵君开了口:“延陵——”
延陵君对别人的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本来没有多少兴趣,见她提了也就勉为其难的转身进了安置姚锦轩的船舱里去替他把了脉。
“他被人下了药!”探脉之后,延陵君道。
褚浔阳的心里是早有准备,而褚月宁和霍倾儿闻言都是猛地一惊,眼睛瞪得老大。
褚月宁这才终于顾不得再赌气,急切道,“那表哥他要不要紧?”
“为了力求效果逼真,用的药量有限,他既然醉着就让他这么睡着吧,明天一觉醒来也就没事了。”延陵君道,抖平了袍子起身。
褚浔阳听他这样说也就彻底放了心,出了船舱对等在外面的蒋六道:“马上去查一下这是谁的主意。”
没有理由那么巧他们上了画舫马上就有这么一场仪式别开生面的邂逅的。
“是!”蒋六应了,先行出了船舱。
这画舫返程的时候是沿着岸边走的,蒋六也等不得它靠岸,直接先掠上了岸。
褚月宁随后从那船舱里出来,眼圈红红的,看着褚浔阳,唤了声:“三姐姐!”
她平时都被大夫人保护的极好,这一次算是意外之灾了,这一晚上她却是一直忍着没有落泪,倒是有种超出褚浔阳认识之外的倔强和刚强。
“想哭就哭吧!”褚浔阳笑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褚月宁一眨眼,豆大的泪珠就滚了两滴出来,她却是赶紧抬手去擦了,随后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道,“哭什么,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事呢!”
毕竟经历的风雨少,褚浔阳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错过她去看了眼她身后的船舱道,“还生气么?”
褚月宁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眼神一黯就默然的垂了眼睛下去不吭声了。
“我知道今天的事是落了你的面子,这门婚事是大夫人给你定的,我也不说什么,你要就是过不去这个坎儿——”
“表哥只是无心之失!”出乎意料,褚月宁的回答却是异常干脆,目光也变得略带了几分刚毅道,“我又不是不明白,不管是谁,今天故意设计了这场戏,不过就是想逼着我闹,然后好看着咱们东宫和父亲丢脸。他们想要这样,我偏就不能让他们如愿。我母亲总不会害我的,而且我认识表哥又不是一两天了,三姐姐你放心吧,这样的事,我看的开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说是不委屈那是不可能的,但是难得她的脑子却是十分清楚,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克服了心魔。
褚浔阳笑笑,并不多做评论,只道:“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褚月宁勉力一笑,重重的点头。
待到画舫一靠岸,这一行人也就安排着各自散了。
褚灵韵带着自己的仆从先走,这边延陵君安排人送了姚锦轩回去,褚月歆因为晕船这会儿状态还不大好,褚浔阳原是准备陪着褚月宁等人一起回去的,刚收拾妥了要和延陵君作别,就见远处映紫神色凝重的不住冲这边打眼色。
褚浔阳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之前延陵君叫人去查的那个捏面人的老汉,思绪一顿就对车内的几人道,“我之前吩咐了蒋六去办点事情,我在这里等他一会儿,稍微晚点就回。”
“嗯!”褚月宁点头,不管她的话是真是假都不多问,只道,“那三姐姐你多留几个人跟着吧,天晚了,不安全!”
“没事,我这有青萝呢,一会儿蒋六也回来了,你们带着的东西多,让侍卫们都跟着回吧!”褚浔阳道。
蒋六办完事肯定是会回东宫去给她回复的,这不过就是个借口。
褚月宁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的延陵君,犹豫了一下便没再多说什么,关了车门退回车内。
映紫瞧见了,赶紧就迎了上来,禀报道:“主子,郡主,桔红那边出事了!”
延陵君的眸光微微一凝,也不追问,只就看着她等她继续。
映紫也是难得露出几分慌乱的神色,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为难的一跺脚道:“唉,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您让她去盯的那个捏面人的被人杀了!”
“死了?”褚浔阳的呼吸一窒,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
一个捏面人的老者而已,谁会对他去下了杀手?
“嗯!”映紫点头,“那么咱们上去画舫的时候前面那条街上的动静就是为这,就在彩唐街前面的那个巷子里,官府的人已经赶到,把尸首搬去了义庄,刚刚我和浅绿寻过去,在不远处的一座废院里发现了桔红,不过她晕死过去了,这会儿还昏迷不醒,具体的情由恐怕得要等她醒了才能问出来。”
“桔红怎样了?伤的重不重?”褚浔阳问道。
“身上有两处外伤都不致命,只出了点血,可是人却昏迷不醒,可能是被人用了药了。”映紫道,面有急色。
本来说是去盯那老者的梢谁也没太当回事,这会儿就是不想重视也不行了。
“带我过去看看!”延陵君深吸一口,大步就往彩唐街的方向行去。
褚浔阳等人也不甘落后,赶紧跟上。
桔红被安置在街巷另一头的一辆马车上,深蓝守着她。
“主子!”远远的看到延陵君过来,深蓝立刻就是眼睛一亮,跳下车来迎他,“你快看看吧,也不知道桔红姐姐有没有事。”
延陵君没有吱声,直接一撩袍角上了车,给桔红诊了脉又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最后却是托起她的脑袋摸了摸脑后,道:“是被人重力拍晕的!”
言罢,就一伸手道,“针呢?”
深蓝爬过去,从旁边的柜子里取了一套银针递给他。
延陵君利落的给桔红的几个穴位上扎了几针,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紧跟着桔红就是呻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没事吧?”延陵君问道。
桔红刚醒,脑子似乎还有些不很清楚,这才看清楚了他,顿时便是困惑的捶了捶脑袋:“主子?”
然后目光四下扫视了一圈,拧眉道:“我怎么会——”
“映紫说你被人伤了,怎么回事?”延陵君问道,收了针又递还给深蓝。
“之前映紫让我去盯那卖面人的老头儿,街上人多我不好动手,就等他收摊了尾随他到了前面的巷子了,不想刚要下手拿人的时候旁边突然现身一个蓝袍客将人给抹了脖了。我原是想要将那人拿下的,没想到却不是他的对手,只过了二十余招就被他给撂倒了。”桔红道,满脸的愧色,“奴婢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
“突发状况,在所难免!”延陵君道,“对方是一个人?看清楚他的体貌特征了吗?”
“是一个人,当时那巷子里的光线暗,又在打斗中,我没太看清楚。”桔红仔细的回忆着当时的场景道,“年纪应该不是很大,看着有些瘦弱,身形大概比您矮上半个头的样子。”
延陵君下了车,和褚浔阳回想对望一眼,彼此都是一筹莫展。
褚浔阳想了想,道:“当时他可是还有说过什么?”
“没!”桔红摇头,“从作风上看应该是职业杀手做的,他杀人的手法极其利落干脆,毫不拖泥带水,我和他交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绝无生路了,没想到——”
话到此处,桔红便忍不住露出劫后余生的一丝庆幸情绪,但是随后想明白了又不禁奇怪:“对了,我怎么会没事?你们是在哪里找到我的?”
“就在你方才说的事发时候那条巷子旁边的废院里。”映紫道。
如果是职业杀手,没有理由会杀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市井老人,反而将桔红这个和他交过手的高手给漏掉了。
所以——
那人不会是故意留了桔红一条生路吧?
几个人正在拧眉沉思的时候,离开了好长时间的苏逸也回来了。
听了大致的情况,他的眸光却是猛地一沉,脱口道:“这么说来我可能是遇到桔红口中提及的那人了。”
褚浔阳脑中灵光一闪,“你之前离开就是——”
“嗯!”苏逸点头,说着又满是挫败感的叹一口气,“我追了他小半座城,最后还是跟丢了,我虽然没跟他交过手,但那人的轻功却着实了得,如果桔红说的和我遇到的真是一个人的话,她都是丝毫没有夸大其词,那绝对是个难缠的厉害角色。”
“可是他没杀桔红!”延陵君道,勾了勾唇角。
“或许是有意为之,也或许只是机缘巧合!”苏逸耸耸肩,看待这个问题倒是没什么特殊,“他身上带了伤,可能只是力不从心!”
“是!”桔红仔细的想了想,紧跟着也是精神一震道,“苏二公子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当时她刚出现的时候我奔过去要和她抢那老汉,手肘撞到她肋下,当时就觉得她的状态似是有些不对!”
如果真是职业杀手做的,那么就完全没有留活口的道理,但如果对方的能力不允许就又另当别论了,当时的官差也来的很快,他会匆忙之中丢下桔红也在情理之中。
听了苏逸的一番话,延陵君一直紧绷的脸色突然就瞬间化开恢复如常,含笑调侃道,“追了半座城?不会是连你也没瞧见他的具体长相吧?”
苏逸今天倒是一反常态没有和他凑,反而带了更重的挫败感,苦笑着摇了摇头。
用一个顶尖高手去杀一个市井老汉?这话怎么听都像是无稽之谈。
几人各自沉默了下来,半晌,又听映紫低声的提醒道,“主子,浅绿回来了!”
众人收摄心神,循声望去,说话间满头大汗的浅绿已经奔到了跟前,她的头发衣物都有些焦糊的痕迹,脸上还擦了道血痕,看上去很是狼狈。
“与人交手了?”映紫倒抽一口气,问道。
“没!”浅绿摇头,扯出一个笑容算是安抚,“就是遇到点状况。”
“让你去查那老头儿的住处,可有发现什么线索?”映紫见她面色如常身上也没有其他的伤口这才放心,正色问道。
“有!”浅绿点头,勉强压住有些剧烈的喘息声,脸上神色却是半点也不见轻松,“那老汉独居,没有亲人,我问过左邻右舍,说是他的脾气十分古怪,平时也很少和人来往,在那里住了十多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来历底细。后来我赶着去了趟义庄,本想查验尸体的,不想有人早到一步,整个义庄付之一炬。”
“这样大的手笔?毁尸灭迹?”褚浔阳不可思议的嗤笑一声。
“是,大概就是为了毁尸灭迹!”浅绿道,“当时衙门送尸体过去的官差还有验尸的仵作都在,被人反锁在了义庄里头,我从火场里抢出了仵作,那人临死前告诉我,那老者身上没搜出什么可能会引发杀身之祸的东西,但他本身——却是个阉人,而且被净身的年月绝对不短!”
“阉人?”苏逸不可思议的笑了一声出来,“难道是宫里出来的?”
西越建国不过刚刚十四年,宫中最好的一批宦官都比李瑞祥年长不了几岁,除非——
是前朝遗留下来的。
可是当年因为宪宗屠戮褚氏满门,皇帝攻占皇城之后是焚烧了整座皇宫泄愤的,当时宫里的宫女内侍绝大多数都葬身火海了,留下的不超过十分之一。并且宫里还一直都有个不成文的惯例,宫女年满二十五之后是有机会被放出宫去的,可太监却是没有这种待遇的,一旦净身入宫,那边只能有一种下场——
那就是老死宫中。
所以苏逸的话不言而喻——
十有*这老者是从四十年前的血案当众侥幸逃生的漏网之鱼。
所以他捏出的那个面塑会与自己那般神似,难道——
其实他真正捏出来的人是梁汐?
褚浔阳的心里突然一阵一阵的发冷,乱糟糟的搅成一片,越来越清晰的一种念头逐渐呈现脑海——
那老者的死不是意外,就是那个面塑给他招来了杀身之祸,有人要灭他的口,而原因——
褚浔阳突然就不愿意再想下去。
“不要查了!”她说,浅浅的吐出一口气,神色平静的看向延陵君。
延陵君和苏逸都是一点就通的聪明人,虽然心里都对此事存了困惑,不过既然她有要求,两人自然不会和她对着干。
“好,不过就是个斗升小民,死了便就死了,也省的我们再费力气了。”延陵君一笑。
苏逸则是极有眼色的观望了一眼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折腾了半宿,我也该回了,你们——”
“你先走吧,我送郡主回去!”延陵君接了他的话茬。
“那好吧!”苏逸点头,和两人道了别之后就先行上马离开。
“我们也走吧!”延陵君道,牵着褚浔阳的手也上了马车。
回去的路上褚浔阳一直都很沉默,她不开口,延陵君也不问,一直到下车的时候她才似是想起了延陵君这个人的存在,回头对他笑了笑,“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嗯!”延陵君亦是回她一个笑容,“进去吧!”
“好!”褚浔阳点头,背转身去的一瞬间眼底神色突然一片荒凉——
这件事,难道真是父亲做的吗?
越想越心凉,越想越心惊,千头万绪间她突然就不敢再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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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字没改,今天有事要出门,通宵八小时赶出来的稿子,我真是越来越能磨叽了,但是今天我终于可以自豪的三点准时更了喂,内牛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