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小王拿着饭盒正准备去楼下食堂打饭,刚走出病房打老远就看到带着口罩墨镜全副武装的陆然。女孩眼睛一亮,猛地跳起来冲着陆然那边挥手。
“嘿,陆先生,陆先生,这儿,这儿!”
小王是当初丁当帮着给陆然找的,大学里面学的高级护理,一毕业就一直在照顾陆妈妈到现在,差不多已经有四年多了。
似乎是因为一直照顾病人没怎么接触社会的缘故,小王从一开始都是一副古灵精怪大大咧咧开开心心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尽管陆然是明星,小王跟他也没什么距离感,每次见面都像朋友似的。
医院里面很安静,走廊上偶尔有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出来散步的病人,小王这么一叫,几乎所有的视线全部都聚集到她身上去了。
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之后,女孩缩了缩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走到小王的面前,陆然摇了摇头,抬起一只手来拍了拍她的脑袋。
“嘿,干啥呢干啥呢,每次都跟你说了不要叫太大声不要叫太大声。”陆然挑了挑眉,一脸骚包的甩了甩头发,“不知道哥是大明星吗？非要让别人过来围观我？”
小王的视线落在陆然全副武装到完全看不到一点皮肤的脸上,默默地撇了撇嘴,低下头,一个人自言自语,嘀嘀咕咕道。
“就你现在这样…除了我认识你,还有谁知道你是陆影帝啊…”
抬起一只手捋了捋不到五毫米长的头发,陆然扬眉潇洒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朕的英俊帅气岂是一个墨镜一个口罩可以掩盖的？”
“帅帅帅,帅我一脸血可以了吧”照顾了陆妈妈这么多年,小王也从最开始认识陆然的兴奋,开心,变成了现在的习惯成自然,甚至有时候还会忍不住想要吐槽一下。
谁能知道电影里面那个严肃深情几乎可以倾倒所有人的陆然,到现实里面居然是一个赤果果的逗比？
啧啧啧,果然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啊。
叹了口气,小王指了指电梯口的方向,“陆先生,我下楼去食堂打饭的,你要吃点什么？”
摇头,陆然将另外一只手里提着的饭盒抬了抬,“我既然来了,怎么可能还让你们吃医院食堂里的饭？”
看到陆然手里提着的饭盒,小王眼睛忍不住一亮,只觉得自己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仰起头来望着陆然,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绝对不是逗比陆影帝,而是中华小当家啊!
“陆先生,这是你做的饭吗？”
挑眉,陆然挺了挺胸脯,“那必须的,走,进去,给你一个机会尝尝哥的手艺。”
小王嘿嘿一笑,腆着脸接过陆然手里的饭盒,要知道,虽然是一个专业的高级护理,可是每天都吃医院食堂里面的大锅饭,简直是嘴巴里都快要淡出鸟来了。
陆然的手艺,啧啧啧,以前她还觉得,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大明星,就算是会做饭,又能做出一朵花儿来嘛？
可是事实告诉她,陆然就是一个例外啊!
简直了!
要不是签的有保密协议,她都想到网上去炫耀一下她经常吃到陆影帝做的爱心便当了,好吃到简直可以把舌头都吞下去的程度啊!
陆然这都差不多有三四天没过来了,她实在是想念有加啊!
“这有吃的跟没吃的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啊,”陆然摇了摇头,一边感慨女人是一种太现实的动物,一边推开门走进病房。
李红梅没睡着,背对着门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眉心微拧,转过头来眼神询问小王。
女孩吐了吐舌头,压低了声音凑到陆然耳朵旁边小声说,“自从换了医院,阿姨每天都是这样,一个人坐在那里,除了医生做检查之外,也不说话,也不动。”
视线落在母亲越发瘦削的背影上,陆然表情微微一滞,顿了顿之后又恢复原状,咧开嘴角笑得跟平常一样的阳光灿烂。
男人张开胳膊迈开长腿走到病床前面,一把将母亲抱在怀里。
脸贴在李红梅的背后面,像个孩子似的蹭了蹭,抬起头来望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母亲,咧开嘴巴灿烂一笑。
“都说这母子之间有心灵感应啊,妈,你看我都站门口站半天了,您都没发现我来了。”
李红梅猛地被人抱住,身体瞬间僵硬片刻,又迅速反应过来,转过身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陆然毛茸茸的脑袋。
抬起没有打针的右手在陆然的头上敲了敲,与年龄本身不符,显得比同龄人苍老很多的女人此时此刻眼中闪过了一丝温暖的笑意。
“你妈背后面又没长眼睛,你看你这孩子,突然进来还吓我一跳。”
从李红梅怀里抽出来站直身子,陆然耸了耸肩膀,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笑,“妈,我这都三四天没过来看您了,想不想我？”
指了指挂在病床前面墙壁上面的电视机,李红梅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想着呢,想了就让小王给我调你演得电影看。”
“对了,听她说,你最近又演了一个什么…打仗的电影？”李红梅勉强直起身子移到床边,抬起手在陆然身上摸了摸,确定没事了之后方才放心的叹了口气。
“妈听人家说,演打仗的电影都是真的炸弹,真的打仗,你可千万小心点儿别出什么事儿了,哎,妈不中用,老陆家就你这么一根独苗苗…”
话还没说完,李红梅就已经有点哽咽想哭的样子,陆然看到情况不对,立刻转移话题。
“欸欸欸,您别听那些人瞎说,我们拍戏啊,都是假的,全部都是特效,duangduangduang,都是拍戏的特效!”一边说着一边给小王使眼色。
“你说说看你,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呢,也不跟我妈解释解释,让她一个人在这儿瞎担心。”
小王也是个长眼色的人,收到陆然的暗示,立刻站起来凑到病床前面,“阿姨,这事儿吧,都怪我。不过陆先生说的是对的,拍戏啊,你们看到那什么炸弹啊,打仗啊,死人啊,那都是假的,都是特效,真的!”
两个人配合的亲密无间,演得活灵活现,李红梅这才将将就就的放下心来。
叹了口气,拍了拍陆然的手,“是假的就行,妈也能稍微放点儿心。”
陆然嘿嘿一笑,反手握住母亲的手,安慰般的紧了紧,扬了扬眉,“对了,我拍戏的时候发生了好多好玩儿的事儿呢,要不要我讲给您听听？”
看着母子两个人坐在一起说话的样子,小王轻手轻脚的放下了陆然带来的饭盒,没有打搅他们,关上门退了出去。
似乎是陆然来了,李红梅也难得的有精神,靠在病床上面带着几分笑意耐心等着陆然跟她讲那些在片场里面发生的事情。
其实李红梅这一生,前半辈子在农村的田埂里面挣扎,下半辈子,浸泡在医院的消毒水里。
唯独生了这么一个儿子,是她这辈子,哪怕是做梦都会笑醒的一件事。
一边被陆然逗得笑容满面,一边李红梅看着儿子费尽心机的想要逗她开心的样子,又情不自禁的有些难过。
她是典型的农村妇女,一辈子除了下地干活,种田,做饭,操持家务或许还稍微在行一点,小学都没有念完的学历,注定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心中的感受。
她知道,自己这一副要死不活靠昂贵的药物拖着的身体,是陆然的累赘。
她也知道,因为自己,陆然不知道受了他那个不争气的爹多少的威胁,给他掏了多少钱去赌。
陆然正说到兴起的时候,自己被自己逗得乐不可支,手舞足蹈的给李红梅表演着片场里面发生的那些有趣的时候,使劲浑身解数的想要逗母亲开心。
李红梅抬起手来抓住陆然的手。
都说孩子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李红梅又怎么可能看不到陆然今天竭尽全力想要讨好她让她开心的样子？
嘴角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陆然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反手握住李红梅的手,顺势坐在床头。
“妈,我听小王说,你现在每天都很少说话,也很少吃饭,是因为我给你换了家医院,没有熟悉的人说话了？”
李红梅笑了笑,故意板起脸瞪了陆然一眼,“是啊,妈现在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其他人也嫌弃我是个乡下来的妇女,都不愿意搭理我。”
陆然一乐,仰起头来使劲甩了甩头,一脸夸张的惊呼道,“哎呦喂,还有人敢不理您？”
男人使劲拍了拍大腿,仰起头来哼了一声,“您就去告诉他们,你儿子是陆然,打开电视就看得到我,快去跟他们炫耀炫耀。农村人怎么了我粉丝们一个个都还叫我土鳖陆呢,还不都是真爱粉？”
看到李红梅笑了起来,陆然表情也逐渐变得柔和了下来。
“妈,我是说真的,您没必要自卑,真的,你儿子现在可厉害了,一部电影可以赚两千万呢,很多很多人都喜欢我,您真的没必要自卑,真的!”
“妈知道,妈都知道。”李红梅抬起手来拍了拍陆然的肩膀,“那以后妈出去散步的时候,可就跟他们炫耀我儿子是大明星陆然了啊,到时候那些记者啊,媒体啊,都来采访我,你说妈妈现在这个样子,上电视好不好看？”
陆然笑,指了指自己的脸,颇有些自恋的样子。
“那必须得好看啊,您啊,就是到七老八十啊,还是好看。再说了,能生出我这么帅的儿子,能不好看吗,哈哈。”
两个人笑作一团,陆然望着母亲终于开朗一点的脸色,心中方才稍微安定了一点点。
有多久了？
有多久他们母子两个人,能够脱离陆爱国的阴影,陆然不用每一次都看着被他折腾的病房,不用再看着痛苦到无力,却又舍不得的母亲,痛哭流涕的哀求他能够改邪归正的样子。
陆爱国就是笼罩在他们母子两个人头顶上面那一坨经久不散,如同梦魇一样的乌云。
脑海中浮现出昨晚陆爱国发了疯似的将没喝完的饮料瓶砸在自己身上的样子,嘴巴里骂骂咧咧的说李红梅是赔钱玩意儿的样子,陆然微微低着头,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这一次,他一定要让这团乌云彻底从母亲的生活里消失。
他再也不想看见,病重的母亲,一次又一次,为了畜生都不如的父亲,痛哭流涕,彻夜难眠的样子。
再也不想,让任何人,伤害他的母亲。
哪怕那个人,是跟他有着相同血液,赋予他生命的父亲。
谁都不行。
“然然…有件事妈还是想问问你…”李红梅犹豫着,斟酌着,还是开口问道,“你爸他…”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然若无其事的岔开打断,男人转过身将饭盒打开,把提前在家里做好的饭从里面拿出来放在餐盘里面,陆然嘿嘿一笑,“妈,小王说您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我就知道,一定是想念我的厨艺了吧,快来尝尝,您最喜欢吃的竹笋炒肉。”
李红梅一愣,望向自己年轻又优秀的儿子。
她是一个农村妇人，这辈子，从是姑娘，嫁人的那一天开始，就为了那个男人活着。他嗜酒，滥赌，喝醉了赌输了还会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