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门,李善远正焦急地等着,手上已经用干净的纱布包扎过。苏氏许是在马车上听见了李善远的声音,随意披了件大红色的氅子陪在他身后。
见玉珺出来,李善远赶忙上前问道:“玉太医,小七是得了什么病。我们出城不久她的脸色就越来越差……莫不是得了风寒?”
玉珺看着一旁方才同样面色苍白,此刻才有一些好转的苏氏,不知如何开口。苏氏见状,心里也是咯噔一跳,面上仍挂了牵强的笑,道:“二爷身上带了伤,柳姑娘也得了风寒……不论如何总要先回京师,府里有药,可以给柳姑娘好生调理调理……大嫂,柳姑娘是受凉了,对么?”
玉珺斟酌了片刻,想着柳萋萋此刻的情形怕是耽误不得,只得硬着头皮道:“柳姑娘不是得了风寒,她是有了身孕……”
“身孕!”李善远脸上浮上惊喜,“大嫂的意思是我要当爹了么?”
苏氏的脸一下子灰败了下来,方才心里还带着侥幸,这下子所有的希冀都随着玉珺的一句话破灭了。玉珺不忍心看她,只微皱了眉头对李善远解释道:“柳姑娘的身子娇弱,胎儿又小不太稳固,隐约有小产的迹象,要想抱住胎儿,一个月内都得卧床休养,可不能再颠簸了……”
此话一出,李善远原本的喜气一下子凝固在脸上,转而变成了审视,李善周还要开口,玉珺微微摇了摇头。这时候他若是开口劝他回去,往后出了什么事情,李善远难免要怪李善周,或许连苏氏都要在心里加上一笔。
来的路上她也在想这是个死局,可是这个时候柳萋萋的肚子里多了个孩子,那整个局面都将不一样。为了孩子,他们将做如何的抉择,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此刻,所有人中最适合开口的也只有苏氏一人。
李善周显然也想到了这层,闭了嘴安静地走到了玉珺的身边,只等着看苏氏的态度。
苏氏也果然不负他们所望,不过片刻便想通此间关节,屈膝跪了下来,道:“二爷,您就听妾身一句劝,回府去吧!从前您担心柳姑娘的安危,可是这会她肚子里有了您的孩子。妾身惭愧,嫁入定国公府两年仍未有所出,大爷三爷将将新婚,柳姑娘如今有了孩子,就是咱们定国公府的大事!长公主盼孙子多年,她纵然再不喜欢柳姑娘的出身,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会善待她!”
李善远神情微动,苏氏又道:“您与柳姑娘感情深厚,又怎么忍心看着她怀着身孕与您在外颠沛流离?更何况,柳姑娘身子不好,若是肚中孩子有个万一,您又于心何忍?”
“可是……”李善远仍有迟疑,苏氏见状,声音越发恳切,道:“您在这耗得起,柳姑娘和孩子却耗不起。国公爷派了重兵在这,誓要抓你回去,您若是要逃走,势必要同他们鱼死网破。若您真心不愿在京师长留,大可使个缓兵之计,先行回府,等国公爷消了气,您再另想法子。二爷,您一向聪敏过人,您想想,可是这个道理?”
说到最后,苏氏几乎整个人都跪在地上,哽咽道:“二爷,您就是婉儿的天,您若是走了,婉儿的天也就塌了。您若是执意要走,那就是要了婉儿的命!您为了柳姑娘,不惜用刀割伤自己的手,婉儿当真比谁都心疼。婉儿求您,看在婉儿多年服侍在您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就随婉儿回去吧!”
她这一通话,陈明了利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连玉珺和李善周都被她打动,更何况原本就对他心存愧疚的李善远?一声“婉儿”终于让李善远正视自己的发妻,见她不过两日人却瘦了一圈,憔悴不堪,李善远看看身后的柳萋萋,再看看苏氏,心思百转千回,最终不由地叹了口长气,挽起她道:“是我对不住你,难得你这般深明大义……”
他对李善周道:“大哥,我随你回去。”
几个人皆松了口气,苏氏亲自指挥人将马车收拾停当,又接柳萋萋上车。
柳萋萋被苏氏一扶,整个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玉珺看她的身影,腰如弱柳,风一吹就会飘走的模样。她一回头,正好同玉珺对视了一眼,满目里都是慌乱和无助。李善远就在她身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她勉强地咧了嘴笑,眉宇间却多了股决绝。
回程的路上玉珺一度出神。李善周摸了摸她的头,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三奶奶真是大度。”方才那一番话,不是寻常妇人能说出来的,有理有据,极具说服力。更让她钦佩的是苏氏的气量,得知柳萋萋有身孕,竟然还能不计前嫌将她接回府里,若是换做旁人,恨不得她在这多熬几日,把孩子熬掉才好吧。
当然,玉珺说的这个“大度”其实也有怀疑的意思,谁知道苏氏是如何盘算的。
李善周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手顿了炖,道:“她是个聪明人。只要二弟还在,她就还有希望。”
玉珺细琢磨,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李善远若是走了,苏氏只能做有名无实的定国公府的二奶奶,或许一辈子只能当个活寡妇。只要李善远还在,自然有定国公和长公主管束着他,即便柳萋萋生下孩子,嫡母还是苏氏,她还是世子夫人,地位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