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一笑,回礼告辞。这次出营帐,他却不像是上次那般故意张扬了。
孟小满觉得郭嘉今天变得老实了不假,郭嘉确实是打算收敛一些,才好和小满深谈正事。别看他面上不显,心里其实对孟小满的表现十分惊喜。他上次以上中下三策之论撺掇孟小满假冒曹操,虽不能说是不安好心,但确实还是抱了些看好戏的心态。不料这支曹军让孟小满带了几个月,昔日颓势一扫而光,募得的新兵气势凝聚,军中法度森严,兵士皆守本分,竟也不输曹操本人带兵的时候。
郭嘉虽然不知道路上扬州兵叛变之事,可眼前的结果倒是让他对孟小满那一丝兴趣变作了八分,心里对这假曹操又多了几分信心。若是孟小满真有本事、有气魄,他就帮这个假曹操荡平天下又如何?虽然假扮曹操这事总归是个隐忧,但郭嘉自信凭着自己的本事,再加上那个对孟小满忠心耿耿的壮汉典韦,定然会逢凶化吉的。
不过郭嘉心里也清楚,孟小满眼下虽然希望他能帮忙,可并不信任他。来日方长,他倒也不急于一时。将来孟小满是将自己用为谋士引为心腹,还是找个机会杀了自己灭口,就看她究竟有多大气度了。虽说事关自己生死,可郭嘉琢磨着此事,脸上笑容反倒一发灿烂起来。
两日之后,孟小满与张邈辞行,率曹军拔营起寨前往河内,郭嘉作为袁绍的使者,带着负责护送他的一小队袁军,与曹军一路同行返回河内。
对整天紧绷心情怕被人突然发现身份的孟小满来说,能够令她信任的典韦来得正是时候。只是他现无军功,只好暂充亲卫队长一职,却没有实际官衔。
不过有了典韦,孟小满倒是放心不少,精神也没有前些日子那么紧绷了,一路上常和郭嘉并骑闲谈。旁人看去,只道曹操对这个小吏十分欣赏喜爱,只有郭嘉暗暗在心里苦笑,知道自己是被孟小满又还以颜色了。
怎么说郭嘉如今也是袁绍的部属,如今当着众多士兵和曹操走得这样亲近,郭嘉就是有心再想留在袁绍帐下,只要被有心人借题发挥一番,以袁绍外宽内忌的性格,也不会再重用信任郭嘉了。
这倒和郭嘉之前与典韦套近乎的做法颇有些相似,倘若典韦不是和孟小满师出同门,恐怕孟小满一时间也不敢信任倚重典韦。只是郭嘉这么做,倒不是为了挑拨典韦与孟小满的关系,而是故意做的一次试探。典韦以为自己没答应下赌约,就不至于落入陷阱,却不知道这个赌约本身,就是最大的陷阱了。
“公真是算计巧妙,只怕等到了河内,袁绍帐下无我容身之所。”察觉到袁军兵士那有些刺人的视线,郭嘉忍不住低声道。他脸上虽是笑着,语气中却有些无奈。
“不如奉孝多矣,连赌注都不用,就能赢上一局。”孟小满笑答。“只凭料事如神一条,吾就只得甘拜下风了。”
其实如果抛开疑虑,单纯和郭嘉聊天的话,孟小满倒是也能理解典韦为何会与这家伙聊天打赌。郭嘉谈吐诙谐风趣,虽然身为文士,却没有文士目下无尘自视甚高的通病。普通人对读书人尊敬,可读书人却没有几个像郭嘉这样容易亲近。
“其实倒也不难猜到,以公如今处境,正急需一个心腹之人。响昭兄新近来投,又有勇力,必得重用。”郭嘉不通武艺,身体文弱,马术也不甚精湛,气势上就叫小满占了上风,但他侃侃而谈,倒也不显得狼狈。“不过若是公召嘉来见时也将之留在帐内,就可知他必是同我一样的知情之人。既得公的信任,那为公除掉一两个碍事的家伙也不奇怪。”
郭嘉说的轻描淡写,倒叫孟小满一时有些不自在。她留下典韦,虽不是想直接杀死郭嘉,也是有恫吓之意。现在郭嘉这样说,倒好像她是有心留着典韦杀人灭口了。
“奉孝之于我,就如同此剑,”孟小满沉吟半晌,突然拍拍腰间挎着的青釭剑,“吾若持剑在手,反被剑所伤,也只能怪自己学艺未精,怨不得剑。”
“好比喻,”孟小满的比喻听得郭嘉忍不住笑起来:“公有这般见识气度,嘉也可放心任公驱策。既然公将嘉比作宝剑,嘉就先助公斩断三难。”
话说到此时,郭嘉便不再遮遮掩掩,神色也十分认真。
孟小满心中一凛,问道:“三难?”
“笔迹、学识是第一难。”几日下来,郭嘉就知道孟小满就是能读能写,也只能算做粗通文墨,远不及曹操的学识渊博深厚。再说虽然孟小满能大致仿着曹操的笔迹书写,但总归有型而无神,也容易被人察觉有异。
孟小满蹙眉点了点头。这点也是她正在担忧的。
“嘉不才,于此倒是可以指点公一二。”郭嘉道。“所以此难最易解。之后却是真难题了。”
“哦?”
“其一,是曹公家眷。亲近莫过夫妻,如今曹公家眷俱暂居陈留,迟早要将他们接到身边,到时候同床共枕,公该如何?”
郭嘉这次说的,孟小满确实是一直没有想过。她整日提心吊胆,哪里还去考虑离自己远远的曹操.妻儿。更何况她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小姑娘,现在听到郭嘉说到同床共枕,不免有些不自在起来。
郭嘉却不管孟小满此时心绪不宁,继续道:“这第二难虽然难些,但若想些办法,倒也不是瞒不过去。内宅之事,毕竟外人难以干预。最难的,莫过于最后一桩。”
郭嘉目不转睛的盯着小满,脸上首次收敛了笑意,看上去显得有些冷漠:“自古女子多情,因情误事,悔之晚矣。当初若无公孙瓒麾下军侯,嘉如何能迅即窥破许多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