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黑良心,简直就是人面兽心,许家人,都是畜生。”老婆婆咬牙切齿道。
“赵小姐当年是怀着身孕出嫁的,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呢?她婆家会受得了?娶个新娘子却是怀了别人孩子的,谁愿意喜当爹啊,可怜见的,赵小姐在婆家肯定日子不好过。”绯云心有凄凄然道。
这事莫说在礼教如此森严的古代,便是在现代,也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网上不少得知养了几年的儿子非亲生后,杀妻灭子的消息,唉,这许家人,也确实人面兽心,太过份了。
“唉,可不是吗?小姐家世相貌全都是一等一的好,又知书达礼,贤惠温柔,云英未嫁之身,却只能给人当填房,对方大了小姐十几岁,元配早死,留下一个十多岁的儿子。刚嫁过去时,新姑爷待小姐倒还好,小姐也认清了许家人的真面目,打算真心实意的跟新姑爷过日子。
新姑爷也知道,以小姐的条件,嫁他一个小门小户,又是娶过妻的,自是有些问题,当得知小姐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后,虽然不高兴,但也接受,并不多曾责怪小姐,只是,婆婆知道后,却是坚决要小姐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那时候,孩子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在肚子里长了四个月,有了感情,小姐怎么也不舍得,婆婆便想了很多法子,让人在吃食里下药,或者故意推小姐摔倒,什么招都用尽了,小姐被折磨得快没了人形,那孩子却是顽强得很,一直不打下来。
婆婆便不高兴,天天念叨,找各种理由责骂,折磨小姐,新姑爷被老太太念叨得多了,也难免听进去了些,对小姐也冷淡了许多。
等到后来,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儿,又长得冰雪可爱,老太太这才态度好转了些,加之小姐又放低姿态,尽心服侍,待前头的那个孩子也好,日子也就这么不好不坏地过着,又过了一年,小姐又怀了一个,婆家便彻底放下了以前的事,对小姐好了,虽说并不富裕,到底是和和睦睦了,小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婆婆边说,边幽幽地看着那栋小院,突然,眸光变得凌厉怨恨起来。
“莫非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墨竹听得入神,见婆婆顿住,急得挠了挠后脑,问道。
“天不从人愿,老天不开眼啊。”老婆婆神情激动起来,刚收干的泪,又滴滴滑落:“那天杀的许世会,竟然当了奉天的知府。”
原来如此!
“他对赵小姐作下如此猪狗不如的事,心里应该内疚,该忏悔才是,当了奉天的父母官,应该对赵小姐多加照拂吧,莫非他又……”墨竹满脸怀疑,实在不想相信,一个人,可以禽兽到那种地步。
“他若是个会内疚,会忏悔的,那他还算是个人,可他天生就是披着人皮的狼,披着人皮的狼啊。”老婆婆拼命用拐杖击打着地板,声泪俱下。
人面兽心,披着人皮的狼!那不正是这两桩杀人案中,凶手想要向世人宣告的意思吗?
是巧合吗?
绯云困惑地看向老婆婆,她看似苍桑,实际年龄应该不到四十岁吧,可是,太过柔弱,不象是能将个年轻男子杀死,并砍下头颅来的人啊?
除非,她有帮手。
可如果婆婆是凶手,那她最恨的应该是许世会,最先杀死的也该是许世会吧,怎么会是许森和周棋呢?
“后来呢?婆婆!”墨竹心急地问。
婆婆稳了稳神,长叹一口气道:“新姑爷家是经商的,在奉天做点小买卖,小姐原就是富商之女,天生就懂得经营,嫁过去那几年,一边操持家务,一边帮着相公处理庶务,姑爷的生意是越做越大,家境也越过越好了。
夫妻恩爱,婆媳和睦,母慈子孝,尽享天伦,可是,许世会呢?娶了高门之女后,妻子骄横任性,常与许老太太争执不和,又过惯奢华的日子,用钱大手大脚,不会持家,虽有岳家的帮衬,家境却日渐艰难,又加之许世会吃喝嫖赌,花销很大,日子就越发难过,太太便与他见天的闹,许世会越发觉得难过,被调任去奉天,许世会就不带夫人过去,只盼着能自由自在地过几天逍遥日子。
一到奉天,展转打听到小姐的下落,看见小姐日子过得滋润,家产颇丰,又加之那几年小姐养得好,比起出嫁前越发丰润娇美,与他家里的母老虎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厮……厮又起了歹心!”
他开始暗中找小姐,利用手中的权利制造与小姐相遇的机会,几番下来,小姐义正严词地拒绝,他便拿那个孩子做文章,说如果小姐不从,便要在外面散布谣言,说小姐未婚先孕,不守妇道。
小姐倒不怕她,那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既不替孩子的名声前程着想,小姐也豁出去了,只道如果他敢胡说,她必会公布孩子的生身父亲是谁,会上监察院告状,可以滴血验亲。那畜牲到底还是怕了,没敢真的再为难小姐。”
“原以为,他只要就此作罢,也就相安无事,小姐也开始提防他,将生意转移去外地,但姑爷却是个固执的,他并不知道许世会的真面目,也不知道小姐与他曾经的关系,还当许世会为亲戚走动。那禽兽也会装,在姑爷面前,装得清高正直,获得了姑爷的信任。头一两年,姑爷常人借些钱给他周转花销,后来,姑爷发现这位知府大老爷象个吸金窟,无底洞,借钱从来都不还,加之小姐又一再提醒,警告,便渐渐疏远于他。
于是,这畜牲便一不做,二不休,污蔑老爷贩卖私盐,又联合姑你的几个生意上的对头,一齐做下冤案,将老爷判了个斩立决,抄没家财。
小姐无奈,只得去求他放过姑爷,这厮趁机就……”
婆婆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捂着胸口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她的哭声终于惊动了许府之人,许太太带着好几个粗使婆子气势汹汹地过来,见了那婆子,二话不说,让人拖了就走。
墨玉哪里肯,上前拦着:“为何要带走婆婆?”
“她早就得了臆症,总爱疯言疯语,两位姑娘莫要被她的言语蛊惑。”许太太道。
揭你家老底呢,你当然会说她是疯言疯语,绯云正听到关关键处,自然也不想让许太太将婆婆带走,更怕婆婆会有不测。
“婆婆是很重要的证人,我正在查案,你们不得带走她。”
许太太一翻白眼道:“查案?冷大人早就离开了本府,你一个小小的仵作,有什么资格在侍郎府里放肆,还不快快滚蛋。”
“我是奉了冷大人之命……”
“奉了皇上的命又如何?你可有文书?再说,我家老爷已然在刑部大牢里,你们要查,也到刑部去查他,来人,送客。”许太太果然骄蛮霸道,根本不讲道理。
绯云又岂会怕她,墨竹三下两下,就打发了几个粗使婆子,一把掐住许太太的脖子道:
“你再阻三阻四,信不信我把你掐个半死?”
许太太气得眼睛都快瞪出来。
墨竹手指一紧,她便一阵窒息,舌头都吐出来了。
墨竹松松手,让她吸得一口气,这许太太也强悍,缓过劲来就破口大骂:
“贱人,简直无法无天了,有种你就杀死我。”
“我不是男人,要杀死你我真没种,不过,掐你个半死却是随时随地,既然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够刺激,我不介意再陪你多玩几圈,哦,对了,你也别妄想着事后告状,我家二爷可是有本事当街把刑部尚书的儿子随便打个半死的,你说,他会为了你这个破落户,惩罚我这么能干又可爱的丫头么?”墨竹边说手指又用上了力气。
许太太终于害怕起来,忙举起双手投降。
墨竹用力一甩,将她摔在地上,正要扶着婆婆离开,刘益急急地过来了,满眼关切地看着婆婆:“乳娘,阿益到处找你,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婆婆竟然是刘益的乳娘。
“刘少爷,婆婆受了点惊,你快带着婆婆回去吧。”绯云虽然很想继续追问后面的事情,但看婆婆明显体力不支,神情倦怠,只好作罢,明天来问也不迟。
“好的,多谢绯云学妹。”刘益扶住婆婆道。
“婆婆,你莫怕,我会派几个人护着你的,明儿再找你聊天,好不好?”绯云握住婆婆的手道。
婆婆的眼神却有些晃忽,喃喃地问:“你是哪个?我认得你吗?”
绯云有些诧异,方才婆婆不是还很清明的吗?说话有条有理,怎么这会子……好糊涂了的样子?
“学妹莫怪,婆婆确实几年前就得了臆症,一阵好,一阵坏的,她若是说了什么,你千万莫信,她都是妄想出来的。”刘益叹口气道。
妄想出来的?
绯云再一次看向婆婆,只见她目光呆滞,嘴里念念有词,看着真的象是脑子有问题的模样。
墨竹却不肯信,拉过婆婆道:“婆婆,你刚才说了那么多?莫非全是您编的故事?”
婆婆却愕然地看着她:“编故事?哈哈,编故事,小姐最爱编故事了,还爱听戏,可是,火,好大的火啊,烧了,全都烧了,小姐没了,没了啊。”
“火?赵家小姐后来是被烧死的?”绯云听得心惊肉跳,就象是看连续剧,播放到最紧张的情节时,突然停了,要等待明天才能继续,实在心头痒得难受。
“烧死了,不?是水,湖里的水,淹死的,小姐是淹死的。”
婆婆若有所思,又一脸认真地对绯云道。
“这一会儿火,一会儿水,还真是疯了,听了半天,原来真是疯言疯语,可惜了那个故事,我还以为是真的呢。”墨竹哭笑不得地说道。
刘益不好意思道:“真是对不住,是我没看好乳娘,让两位姑娘受累了,我这就带乳娘回去。”
说着,扶住婆婆就走,绯云注意到婆婆的脸越发的苍白,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刘益,你娘是赵小姐么?”
刘益身子一顿,头也没回道:“是,我娘是姓赵,不过,她是病死的。”
也就是说,婆婆嘴里的小姐就是刘益的娘。
绯云与墨竹满腹心事的正要回去,突然,听见刘益痛心地惊呼:“乳娘,乳娘,你怎么了?乳娘!”
绯云和墨竹心中一震,忙飞奔过去,只见婆婆躺在地上,面色乌青,刘益正眼含热泪地抱着她。
绯云快步上前,扒开婆婆的眼皮,瞳孔渐散,又探住她的脉,微弱得很。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刚才还好好儿的。”刘益伤心地抱着婆婆哭道。
是啊,明明刚才还好好儿的呀,婆婆是中毒了。
“快,去拿水来,灌肠,或许还来得及。”绯云道。
这时,婆婆却突然捉住了绯云的手,缓缓睁开眼,却是看向刘益的。
“好孩子……乳娘不能陪你了,你……你要乖乖的,乖乖的。”
刘益伤痛欲绝,头埋进了婆婆的怀里,失声痛哭:“乳娘,乳娘,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孩子,放下,放下。”婆婆艰难地想要摸刘益的脸,刘益附下身来,捉住他的手,捂在自己的脸上:“你莫说话,我要救你,一定要救你。绯云姑娘,你不是能起死回生么?救救她好不好,救救她,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啊。”
绯云的心都酸了,最怕见这生死离别的场面,这种想不顾一切挽救亲人的执念最是钻心啊,想留不能留,留也留不住,就算是用全天下去换,也换不回亲人哪怕只多一天的陪伴,这种无助,无力的感觉,真的钻心刺骨,痛入肺府。
“刘少爷,节哀吧。”婆婆的手骤然坠下,微弱的脉搏也停止了跳动。
绯云拍了拍刘益的肩,哽声劝道。
“乳娘,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抛弃小益,为什么?”刘益仰天痛哭,泪如雨下。
“小云,婆婆好象是中毒死的。”墨竹早就跟着抽泣起来,哽咽着说道。
“不错,确实是中毒。”绯云点点头。
“刚才我们都在,都看着的,凶手是怎么下的手呢?”墨竹若有所思,想把婆婆从刘益怀里挖出来,可刘益却抱得紧紧的,根本不让墨竹碰婆婆。
“刘益,你不想查明婆婆的死因,找出凶手,为婆婆报仇吗?”绯云皱眉道。
刘益仍然抱着婆婆哭泣,墨竹虽然同情他,却不耐烦了:“哎,我说刘少爷,你总是哭有什么用?象个娘门一样,是男子汉的话,就起来,跟我们一起查案,找出婆婆的死因。”
刘益抬起水汪汪的大眼,俊俏的脸上,满是悲凄茫然之色,那神情,就象走失的孩子,眼里全是慌惧,惶然,实在令人不忍苛责。
墨竹顿时感觉自己是那欺负小孩的恶人,不自在地咕哝道:“你光伤心也没有用,要振作起来,你还年轻呢,以后的路还很长。”
墨竹原来这么会劝人呢,绯云拍拍她的肩道:“让他静一静,我们先来给婆婆查验。”
两人把婆婆从刘益的怀里抱出来,开始细细查寻婆婆中毒的途径。
应该不是服毒,因为,绯云和墨竹都亲眼看着的,婆婆先前一直在和她们两个说话,那时并没有异样,后来,许太太来了,也没见婆婆吃过什么东西,或者说,被迫服下过什么东西,所以说,这个毒,要么是从呼吸道进入的,要么,就是有人用利器,刺破婆婆的血管,也就是用毒针什么的,让婆婆中的毒。
但空气中不可能有毒烟,不然,中毒的不会只有婆婆一个人,绯云和墨竹都不会幸免,那只就剩下毒针一条了。
可是,查了很久,连个小针眼都没找到。
绯云迷茫了,莫非,还有鬼不成?
刘益突然站起来,拨腿就跑。
“你干嘛去?”
绯云担心道。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杀了婆婆。”刘益疯了一样,连跑边道。
他是要去找许太太报仇?
墨竹一个飞跃,在刘益的肩上一点,刘益便动弹不得。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我要为乳娘报仇。”刘益面色狰狞地吼道。
“没有证据,你凭什么说是许太太杀了婆婆?”
墨竹真的想一巴掌打醒他,这个男人也有十八岁了,怎么行事如此冲动呢。
“不是她还有谁?我早知道她容不下我,也容不下乳娘,是我的错,我不该心软,看府里出事,还想帮他们,早知道,带着乳娘离开,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刘益痛哭道。
“来人,将案情上报冷大人,让他下令搜查。”绯云正色道,不管如何,死了人,大家都有嫌疑,搜查是应该的。
冷昱很快派来衙设帮助绯云,当衙役进入许太太的院里时,许太太大吵大闹,说是要去找她早已致仕的父亲评理。
绯云和墨竹几个没谁理她,仔细地搜查着她的房间,许太太破口大骂:“一个贱婆子,我害她做什么?死了活该,你们这些大胆妄为的,你们看着,看本太太如何收拾你们。”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这位许太太以为自己是皇室太女吧,真是好笑四十几岁的人了,竟然还如此张狂任性。
“看,这是什么?”墨竹还真在许太太的卧室床头多宝格里找出了一包砒霜,几根毒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