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里蕴含的东西可太多了。
被神祇注视算不得什么好事,神祇从来就是喜怒无常,难以揣摩的,而且就他们拥有的莫大力量而言,有时候不过是轻轻一瞥都有可能带给凡人翻天覆地的变化——多数都是坏的。
最强大的法师也未必能在神祇的注视下泰然自若。作为一个神祇的主任牧师,艿哈莱的感受还要深刻一些,她难得地蹙起了眉,露出了凝重的神态,在亚历克斯带着她们径直潜入地底蛙人的领地时,她以为这可能这是在年轻人身上时常可见的狂妄——现在看来,如果他不是在胡言乱语......事情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可能连她都无法掌握了。
然后她就看到亚历克斯与伊尔妲在商量应不应该把拉曼妥思的卵,不,孩子放进一个鲸鱼皮袋子里。
“等等!”她忍不住喊道:“你们就这样对待一个神祇的后代?”
“你觉得拉曼妥思会如何想?”亚历克斯平静地说:“不管我把祂举在头顶或是放进袋子,难道祂会因此当做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样很安全。”伊尔妲说:“这个袋子原先被我用来放食物,很干净。”
“这和干净不干净没什么关系,”艿哈莱说:“把祂给我,我来带着祂。”她顿了顿:“我不是贪婪,但两位,我是牧师,我知道应当如何侍奉神祇。”说着她就向拉曼妥思的子嗣伸出了手,可惜的是,祂或许不喜欢亚历克斯,但对艿哈莱却是十足的恶意了,在亚历克斯与伊尔妲说什么之前,祂一口就吞下了艿哈莱的半条手臂,如果不是亚历克斯的动作足够快......即便如此,艿哈莱还要靠伊尔妲的生命之水才能惨白着脸将一个神术投掷在自己身上——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里,她的手臂就被腐蚀到只有骨头,虽然神术和生命之水都能让血肉复生,但这条手臂在几天里大概都派不上什么用场。
现在艿哈莱倒要感谢自己和吟游诗人、精灵在一起,若是她单独与盗贼们在一起,又或是玛罗吉的术士与法师,她很有可能被视作累赘,虽然未必回到被抛弃的地步,但危急关头,他们所做的肯定不是保护她。
精灵不会随意舍弃一个无辜之人,吟游诗人的舌头锐利的像是刀剑,恶劣的就像是毒蛇,但不提精灵对他的态度——大灾变后谁也不会再认为精灵们会是一群不谙世事的傻瓜,但就看他的行为,他并不是那种自私自利,刻薄恶毒的人,所以艿哈莱才敢提出让她侍奉拉曼妥思的子嗣。
嗯,当然了,拉曼妥思的子嗣很显然地宁愿选择一个把祂装在食品袋里的人也不愿意接受艿哈莱的的服侍,哪怕祂塞进皮袋的时候不断地摔着尾巴挣扎,但也没有试图攻击亚历克斯或是伊尔妲,亚历克斯将皮袋打开一个小口,祂就从里面露出脑袋,朝着他们唧唧地叫。
拉曼妥思的子嗣对蛙人有着绝对的威慑力,何况蛙人中最有权威的牧师与国王都死了,艿哈莱勉强为那些玛罗吉的女性们施放了一个神术,解除了她们身上的不良状态,精灵则举起手补充了一个无害的束缚法术,保证她们清醒之后不会陷入徒劳的大喊大叫,又或是四处奔逃。
她们之中最为年长的一个(也许这就是她被舍弃的原因)的褐发女士是最先清醒的,她的意志力也显然强于他人,在最初的恍惚过去之后,她在一阵剧烈的颤抖后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艿哈莱?”她虚弱地问道:“是你们救了我们?”
“不全是。”艿哈莱说,“这里只有你们。”不过是失踪之人的四分之一。
“我们被抛弃了。”那位女士说。
“你是出于自愿,还是被胁迫的?”伊尔妲问,褐发女士看了她一眼,“有什么区别吗?”在如今的玛罗吉,女性的地位虽然还不至于沦落到瑞芬这个地步,但在城主与一些高位的男性深受瑞芬影响的现在,她们已经是罪人了,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有关系,”亚历克斯说:“如果你们愿意,你们可以给我们一些线索,让我们捉到那个人。”
“那个人?”
“那个给了你们希望的人。”亚历克斯说,他在另一个世界见多了这样的女性,就像是从来没尝过甜味的孩子那样,只要给她们一点糖果她们就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一个一无是处,性情恶劣的混蛋走,完全不去考虑将来如何。
别说玛罗吉的女性受到了男性的制约与管束,正是因为被剥夺了思考的能力,剧团才能轻而易举地把她们诱拐出来,毕竟服从谁不是服从呢?这样的手段放在那位女船长身上试试看?
褐发女士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他承诺过我们的。”
“爱情?”艿哈莱问道。
“不,”褐发女士说:“自由。”
“竟然不索取任何代价么?”伊尔妲忍不住问。
“我给了他一匣子珠宝。”褐发女士说:“还有我自己也带了一些......积蓄。”然后全都被夺走了。
“自由可没那么廉价。”伊尔妲说,一边忍不住叹气,对这些被限制了视野与经历的女性来说,大概是不会知道触怒一个城主会需要一个流浪剧团的首领付出怎样的代价的,“也许也有点......爱情吧。”褐发女士说:“我是这么认为的。”她们根本不可能与外来的男性有亲密的往来,只是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一张纸条——甚至只是一句需要他人传递的耳语,当那些男性与剧团的舞女尽情玩耍的时候,大概没想到她们虽然与他们的妻女是同性,却不妨碍当只信鸽的。
这些丈夫、儿子、兄弟与父亲大概没想到,要引诱她们,并不要太多时间与心思......也许是被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只要见到一线光芒,她们就会不假思索地往有光的地方飞。
另外两个女孩已经蒙着脸哭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