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瑞玛尔走过恶魔的队列,一些大恶魔向他俯首行礼,这已经是血战的第五年,恶魔们搜索来的契约者已经损失了十之八九,而剩下的百分之十,就像是熔铸在钢铁中的精金,显露出自己不可忽视的锋利与坚硬,但这百分之十之中,又有大约十分之七选择了转化成恶魔,不然他们可能也只有成为又一个被血战吞没的可怜虫——血战没有绝对的胜利,也没有无救的失败,自然也没有时间的约束,恶魔与魔鬼们源源不断地从火焰、漩涡或是泥沼中涌出,填补上每一寸可能的空白,腕足与触须交缠在一起,膜翼与羽翼遮蔽了天空,低阶恶魔与魔鬼们层叠在一起,除了武器,它们还有獠牙与利爪,从天上俯瞰,平原上满是蠕蠕而动的士兵,它们战斗着,近似于疯狂,血在洼地里聚积成海,海水中翻腾着内脏与残肢。
而在这些混乱的场景之中,大概就只有高阶魔鬼的军团还能够保持着稳定的阵型,而高阶恶魔们的军团虽然已经如同弥漫在水中的污迹那样延伸到各处,但若是有人飞起俯瞰的话,那么他还是能够发现,恶魔们的军团虽然混乱,但仍然可以被巧妙地拼装起来——一点链接着一点,一线牵引着一线,一环套着一环——或许就在你认为他们不堪一击的时候,早已陷入到他们预设的罗网之中。
不过对于魔鬼们来说,仍然可以称得上是一种诱惑,或者说是一种挑衅,就和所有守序阵营的生物那样,魔鬼们最讨厌与最轻蔑的就是混乱。
这是恶魔们的惯用手法,但没关系,只要可以他们不介意一用再用,在一股魔鬼的军队被混乱的浪潮吞噬之后,克瑞玛尔被费瑞克希尔召唤了,他也因此得到了五年以来第一个休息日。
在重要的阵线上,正如人们所知的,没有中场休息时间,这对于需要时间记忆法术与恢复精神力的施法者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当克瑞玛尔离开费瑞克希尔身边,面对数之不尽的魔鬼大军时,所有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都是幸灾乐祸的——恶魔们还以为费瑞克希尔会让这个新人在她身边待到她厌倦为止呢,但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施法者几乎不需要喘息的机会,他又是一个法师,又是一个术士,所投掷出的每一个法术都是那样的犀利与阴险,魔鬼在他的面前就像是遭遇到岩石的浪潮,虽然攻势激烈,却始终无法前进一步。让恶魔们为之赞叹的是,他还没有主物质位面的乡巴佬常有的坏毛病,虽然他已经可以说是一个强大的施法者了,但他还是一百二十分的谦卑,黑发的龙裔一点也没有夸耀自己的意思,只要一遏制住魔鬼的宫室,他就会转移位置,将嫉恨与报复留给还没能理解事态变化的恶魔们。
额,之前似乎又说到,他“几乎”不需要喘息的机会,之所以说几乎,那是因为他似乎对血战中不断产生的新鲜材料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恶魔与魔鬼,或是同类之间,也会相互吞噬,只为了变得强大,但这位术士或说法师,只是很认真地想要吃饭而已。
“我记得我有个魔法用具,”一只弗洛魔小声地和同伴说道:“只要打开就能出现美味的食物和酒,你觉得我应该暂时借给他用用吗?”
他的同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恶魔们可不是喜欢乱发慈悲的好心人:“那是费瑞克希尔的。”他看了看弗洛魔——就和所有的弗洛魔那样,前者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站立着的鹰鹫,只是羽毛都是赤红色的,身躯更类似于人类而不是鸟类——如果格拉兹特之女的猎物真的很看重舌头带来的快乐……“费瑞克希尔会发疯的。”要知道,魅魔们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魅力。
“好吧,”弗洛魔很快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一定是血战让我疯癫了。但我希望那张桌布能够弄出他想要的泡椒凤爪……”然后就别让那位大人在看到自己的爪子时露出垂涎的神色了。
费瑞克希尔非常骄傲地迎接了克瑞玛尔,毕竟对方属于自己。
碧绿的火焰之池就在距离他们不过三百尺的地方,火焰带来了深重的寒意,恶魔们不以为意,而那些会被火焰影响到的弱者也已经被血战剔除,克瑞玛尔有点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葛兰,银指工会的首领,他是与恶魔签订了契约还是被陷害到此不得而知,但看站立的位置与神态还是相当不错的,毕竟他身上的诅咒可以让他得以无数次地重生,而每次重生都恢复到他最完整的状态。他也看到了黑发的龙裔,盗贼弯曲手指,眨动眼睛,和施法者隐秘地打了一个招呼。
而在葛兰身边,是阿瑟,他已经抛弃了人类外表的伪装,骨头还是令人遗憾地发灰,不过从下颚骨来看,他一定处于一个异常饱足的状态,几乎可以与黑发的龙裔媲美了。
他们的主人,格拉兹特最忠诚的一个下属,曾经在格拉兹特不幸被主物质位面的法师囚禁了一百年的时候代为统治三层层面的维茵,一个巴洛魔,正坐在他的宝座上,在与克瑞玛尔的视线相碰触的时候,他甚至温和地点了点头,除了外表之外,他确实有点不像是一个恶魔。
异界的灵魂向维茵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他注意到在两位军团首领的宝座下,跪伏着一个人类法师,他两鬓灰白,皱纹横生,只有眼睛如同黑暗中的炭火那样闪闪发光。
——是因为犯了什么过错所以要被公开处决吗?异界的灵魂在心里问道。
——不,巫妖说,不是惩罚,恰恰相反,是奖励。